她岂会看不出来,知楼与她的相处中,其实并没有完全放开自己。她把自己看得太复杂,所以若有若无的,她带着扮演的心思,去安抚自己,让自己开心。这样久了,她是疲倦的。
而和楚漾染一起时,她才是真的她的吧。无所顾虑,想笑便笑,想怒便怒。而寄托着知月身份的纪荀月,注定看不到这样的知楼。
罢罢罢,后悔的事让她一个人做就够了,既然你选了她,那就去吧。
面对着再一次空下来的小院,她苦笑,饮一口花茶,拾起了那支玉钗。
那只蝴蝶翩翩而舞,却等不来欣赏的人了。
犹忆当年一相逢,万世此心与君同。雪月化做蝴蝶去,人间比翼笑春风。
她知道知楼还会回来,可是她已经失去她了。
想到这失去,她终究是忍不住眼里的泪。
“娘,你怎么了?”已经开始懂事的洛尘捏着她的衣衫,小大人似的安慰自己的母亲,“知楼不是说了么,她找到了那个姐姐就会回来的。”
“洛尘……”纪荀月搂住了自己的儿子,此时的她放下了母亲的身份,带着任性,突然的,一个年头蹦了出来,且立刻说动了她,“我们走好不好,去别的地方,这里……我不想待下去了……”
“娘你在说什么!”洛尘大惊,“我们不住这里了?”
“对,不住这里了。”纪荀月突然擦了泪,语气也平静下来,也许此时她是在赌气,可是心里的念头却是真的很强烈。她想,若是就此离开,是不是知楼也会着急,会用余生去找她呢?
带着几分任性的猜测,她下定了这个决心,只任性这一次,知楼不会怪她吧。
凭着心中的这股念头,纪荀月当真收拾起了包裹,洛尘急得不行,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劝母亲,只好把隔壁的王婶叫了过来。纪荀月为人素来和善,王婶与她也是一直比较亲近,见她突然要走,也很是奇怪,可不论她怎么劝,纪荀月也不答话,只是低着头收拾东西。王婶没办法,只好先把洛尘放到了自己家,自己则陪着纪荀月,不时和她说几句话想解开她的心结——她可不信这姑娘住的好好的是真的想搬走,再者说来,她一个姑娘家,还能往哪里去呢?
“王婶,我知道你担心我,可是这个地方我真的住不下去了。”纪荀月停下了手里的事,抬起了头,语气平静。
只是因为这里是知楼找到的,这里的每一处都沾染着熟悉的气息,她真的怕自己,会受不了。
王婶见她去意已决,也不好再劝,叹了口气,帮着她收拾起来,“我夫君在这附近有个亲戚,我托他问问情况,你这一个姑娘家,家里又没有男人,一个人在外面,可怎么办呀。”
“如此就麻烦王哥了,之后我还会找别的地方的。”
她想要的,是和这里,彻底的断开联系。
纪荀月微微抿住了嘴唇,低下头,手中捧着的是一件旧衣,那人的旧衣。一滴冰凉化在心中,渐渐蔓延开。她到底,该怎么办……
三日之后,一切虽然还未打点妥当,可那王家小哥已经帮她找好了那个亲戚,她打算先过去落个脚,再做别的打算。
强打精神,这些天她一直强迫着自己去想未来的计划,想着离开绍兴该去那里,想着自己以后该做什么,想着自己该怎么抚养洛尘……这样,她就无暇去让自己空下来了,空下来,她就会舍不得。
清点了行李,母子二人等着王家小哥的马车,纪荀月又回头看来看这个院落,酸苦又翻涌上来。
她本以为,这里会是自己最后的归宿,可现在,她却没了留下来的勇气。
“娘……”洛尘红着眼眶,拽了拽她的衣襟,“我们真的要走么……”
“是呀,洛尘不是也一直想去外面看看么。”收回了目光,她看到了王家小哥的身影,捏着的指骨泛白。
“可是,娘……”洛尘终于忍不住了,声音里带了哭腔,“我们走了,知楼不就找不到我们了么……”
心被猛地撕裂,剧痛让她眼前一黑,蔓延开的无力感,让她几乎要站不住了,隐忍了多时的泪水就这样滚滚而下,一句话,便击溃了她所有的防线。
“知楼找不到我们,会着急的……娘,洛尘不想再见不到知楼……”
王家小哥停下了马车,朝两人走来,正要去拿他们的包裹,却突然发现这母子二人都是泪流满面,一下愣住了。
纪荀月努力压抑着抽泣,可身子还是抖得厉害,洛尘的话如刺般一根根扎在她的心里。
可是,她不是就想再让她找不到么,她不是就想让她着急么。可为什么,只是一想到也许就此真的会海角天涯再不相见,心会这么的痛?
“娘,我们不要走好不好,我们等知楼回来……”洛尘摇着母亲的手,那双手,冰凉的没有一丝温度。
心底的最后一根线终于崩断,扔下了手里的包裹,她蹲下身子抱住了儿子,声音颤抖得几乎不成字句。
“好……好……我们不走了,不走了……”
到底这一辈子,她逃不掉了。可若是有来生,她宁愿不要那个初遇。她一直以为最幸运的相遇,再也无力承担。
人人都说近水楼台先得月,可到底是楼中人得了月还是月遇到了楼中人。
楼中人走了,月却还在。漂泊了天涯海角,才寻了这处归处,便是楼中笙歌散去,也离不开了。
那便守着这个家,等她倦了的时候回来吧。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