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于新生吴邪和小哥的往事。
话说到这份上,任何人也没了反对的理由,张家同意在东山脚下的谷地里为吴邪建立一片生活区,将这孩子送到那里抚养,等待他慢慢成长、成熟,向我们证明他是一个人,而不是邪恶的活尸。
生活区的建立是一件比较复杂的事,大约需要一年时间,在这一年内,吴邪依旧留在了张家,和族长在一起。他们同吃同住,形影不离,族长几乎在任何时刻都带着吴邪,教他说话,带他爬山、钓鱼、看风景,在草地上打滚,在张家朗阔的庭院内奔跑。
我旁观他们在生离死别三十年后再度相逢,看他们共同度过的日日夜夜,看他们像父子、像兄弟那样相伴相依,从风雪逼人的寒冬,到日光明媚的暮春,再度过炎炎暑热,迎来秋高气爽。
他们的感情越来越亲密,越来越融洽,乃至于胜过世间大多数血浓于水的亲情,胜过了你侬我侬的爱意。
我没有问族长,问他如何看待现在的吴邪,是爱情吗?是愧疚吗?是对幼儿的亲情吗?还是其他什么?我想或许都有,又或许都不是,他是族长所有的噩梦与美梦,绝望与希望。
这个吴邪,就是族长的生命本身。
偶尔,我为族长这一年来的倾心付出感到忧伤,有一次我忍不住跟他说:保持点距离吧,人类小孩在三岁前是没有记忆的,你现在对他再好,这一年的生活也不会在他的心里留下痕迹。等以后你再见他时,他已经不记得你了。
说这话时,正值金风送爽,秋高云淡,生活区的建立即将完工,吴邪很快会离开我们,去新的环境里生活、成长。
族长靠在椅子里,微微眯起眼,目光追随着在院子里放风筝的吴邪。听到我的劝告,他罕见地笑了:没关系,我记得。
我记得。
短短几个字,令我鼻子一酸。
我不明白,一向冷酷无情的我,为何会被这几个字攻破了防线,头一次涌出想哭的感觉。
我不敢再看他的脸,目光越过他肩头,看向了旁边桌子上放着的几分报告,那是吴邪这一年来“发病”的记录和分析,它们从最初的一个月一次,变成了半个月一次,然后到现在几乎每周就会出现一次,发作时的症状也越来越明显,越来越难以恢复。而它的每一次发作,都令吴邪和族长同样痛苦。
一个痛苦在身体,一个痛苦在心灵。
不送走吴邪不行了。
这年年底,一个细雪飘飞的日子,生活区建造完毕的报告递到了族长手上。我去找他时,见他正靠坐在椅子里,手上拿着那份报告,似乎在读,又似乎每一个字都没有入他的眼。吴邪躺在他身边的榻上,盖着一条小毯子睡着了。
看我进来,族长微一点头,算招呼过。我在他另一侧的椅子上坐下,默默凝视沉睡中的吴邪。
一年了,吴邪有明显的成长,他不再是当初那个枯朽憔悴的婴儿,圆润脸蛋上微微泛红,小嘴嘟着,身躯一起一伏,睡得酣甜,他身下压着一件族长的衬衣,手里捏着衬衫一角。我突然觉得他好像一只小狗,枕着主人的衣服安然入睡。
一切是那么静谧安详,无声的氤氲在室内弥漫,倾诉难能可贵的“相守”二字。
尽管这样的相守与我们最初的期望有一点区别,但我想,族长在这一年中汲取到的幸福与安宁,应当可稍稍宽慰这三十年凄风苦雨的岁月,和蚀骨噬心的痛苦。
冬天的日光温暖含蓄,充满柔情,当这天的光线穿越细雪,穿越窗棂,悄悄洒到我们身上时,我突然发现,族长头上开始有了白发——就那么三五根,静静潜伏在他浓黑的发丝之间,刺眼而鲜明。
属于张家人的岁月很长,我们在生命的大部分时间里都享受着青春,但这并不代表我们不会衰老,不会憔悴,我们同样会在巨大打击的摧折下如普通人一般,令这些伤害在我们身体刻下痕迹。
族长正当盛年,却已早生华发。
我暗暗叹口气,开始盼望一切能朝最好的方向发展,吴邪没有问题,平安长大,然后他们能够在渡尽劫波后真正走到一起。
看我许久不说话,族长放下报告,问声怎么了,我只能把憋在心里的话说出来。
我弟弟……想去照顾吴邪。
嗯,他和我提过。族长表情平静,说我打算再派两个人给他,但他拒绝了,只要他自己去就好。
说完,族长看着我:你是他哥哥,你怎么看。
我……我心里其实并不太与愿意弟弟成为吴邪的监护人,孤身前往生活区照顾这孩子的起居,并非我对吴邪还有什么恶感,而是……我心里始终有种说不清的感觉,这件事既然还没有落幕,我们就该有足够的警惕心。
弟弟前段时间就跟我提到,吴邪还这么小,必须有个监护人,生活区内得有人照顾他,将他养大。族里最初的意思是派遣几个族人,以吴邪家人的身份抚养他,同时也作监视之用,既然族长承诺一旦吴邪离开,就不会在他成年并确定无害之前去探视。那么也就意味着,至少有二十年的时间,吴邪得由张家人照顾,同时将他的每一步成长都报告给族长。
不过,弟弟说只要他一个人就够了,人多嘴杂,夜长梦多。当年那件事造成的巨大影响至今没有完全消散,族中有一些人不喜欢吴邪也在情理之中,因此他并不同意,也不放心由好几个张家人一起呆在那里,如果有谁说漏嘴,甚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