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自家师尊也不是不可能。

苏云画走入咖啡厅，四下里望了望，最后定在顾瑜身上，淡笑着缓步走过来，她走的步调缓慢，却带着某种奇异的韵律，显得尤为动人。

“师……顾小抽？”苏云画站在顾瑜桌边，低声问道。

顾瑜点头，主动站起身，然后问道：“我是，你就是苏云画吧。请坐。”

顾瑜很少这么交际，此刻动作显得有些生疏不自然，苏云画倒是没嫌弃，只是笑笑坐下。

“我很喜欢你的书，是你的铁粉。这次出版社能请你出来，我有些高兴得不能自己。”

顾瑜笑着接受。

苏云画羞涩地笑笑，然后说了很多顾瑜书的情节，顾瑜一一应着，耐心地等着苏云画说完，自己再把话题岔开，问道自己想问的上面。

顾瑜还没问，就听见苏云画问了句：“顾小抽，你觉得自己书里的人物是活着的吗？”

这种问题问一个任何一个作者，估计都是一样的答案。

正是因为觉得自己所写世界的人活着，所以写出来的故事连自己都动容。

顾瑜确实听得一愣，心里想到自己经历的一切。

半晌他才呆呆地回答：“我想，他们是活着的。活生生的，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

苏云画笑了笑，道：“我最喜欢你《浮生不落花》里的霄泠，他很温柔，善良。但是我并不能理解他的死亡，我想这个问题想了很久，为什么他会死？最后结果女主都会成魔，为什么他一定要死？师兄他知道师妹在等他妈？”

苏云画话里有淡淡的凄楚，一声声地发文仿佛是透过了千年时光，第一卷目的苏云画站在自己面前一字一句地问：“师兄，为什么你没有回来？”

“师兄，你说过会回来的。”

“你知不知道我在等你？”

顾瑜被问得哑口无言，半晌没说话。

苏云画继续道：“我只是想知道原作者的想法，到底想什么？”

她的目光沉沉的，紧紧地看着，仿佛在等着一个千百年的答案。

如果是没有经历过这一切，顾瑜可以很直白地说：“为了增加这本书的悲情度，为了后面女主的成魔做铺垫，为了剧情需要。”

但是经历过一切，想起当日离开自家师妹含情脉脉地一句等着你回来，再看看眼前和自家师妹一模一样的面容，顾瑜竟然说不出话来。

苏云画也不继续问，就这么沉默着，等着顾瑜的答案。

顾瑜想了很久，却忽然间想明白了很多事：“也许是被迫，也许是自愿。我觉得就算是最后偷盗神剑顺利逃脱，按照霄泠的性格也会自己回到青霄派接受惩罚，结局的变化并不大。也许从一开始他的死亡就是一定的，不是为谁，不是为了什么，只是冥冥中一切都注定了。这件事并不是任何人的错，如果说真的有谁错了，这个人只能是霄泠。”

顾瑜说完，对面的苏云画却愣愣地睁着眼，眼泪顺着脸庞淌下来。

顾瑜看着她哭，慌了神，忙抽了桌上的纸巾递给她。

苏云画哭着却勾起了唇角，她轻声说给顾瑜听：“我认识一个人，他温柔善良，有这个世界最好的品质，可惜上天不作福，他走得早。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他来了。若是，能再见到他，我就觉得很快乐了。”

“顾小抽，今天看见你，我很开心。”

顾瑜一愣，苏云画的话题转得太快，他有些不适应。

她擦干了眼泪，顾瑜这才想起自己想要探究的问题：“苏云画，你相信书里的人可以走出来吗？”

苏云画睁大了眼，然后垂下，抿唇而笑：“顾小抽，你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顾瑜心里的希望猛然被抽掉，是啊自己也知道这是不可能，但是就是舍不得放弃掉这一点点的希望。

苏云画看顾瑜怔愣的表情，心脏抽了一下，她抿抿唇，假借着笑容，将自己的苦涩藏住。

见着了。

终于见着了自家师兄。

可是见着了又能怎么样？

很快就再也见不到了。

不能说，不能告诉师兄自己的结果，师兄会难过会担忧。

也许这样自家师兄能够记住自己一辈子，可是师兄一辈子的不开心，自己拿来做什么？

我因师兄成魔，执念太深，此生不可解。

我欠师兄的，我想要给师兄的，如今也该都给了。

顾瑜平复了一下心情，和苏云画谈正事，他说得很认真，仿佛这样就可以暂时忘记那些烦恼的事。

看着顾瑜认真的模样，苏云画愣愣地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偷偷跑下山教导自己练剑的师兄。

即使样子不一样，但是内里的灵魂还是同一个人，认真的模样简直一模一样。

苏云画捂着唇笑起来，然后在顾瑜说的地方签下了名字，端正的楷书，苏云画三个字写得娟秀。

两个人又坐着聊了很久，什么都说，苏云画似乎想要了解顾瑜，问了很多私人的问题。

这些问题顾瑜都是点到即止，最后苏云画接了个电话，给顾瑜说了句抱歉，缓步离开了咖啡厅。

走到门口她回头看了眼收拾合约的顾瑜，抿着唇，心里低声道：“这一次是真的再见了，师兄。”

顾瑜收拾好合约，坐在原地发呆，看着已经冷掉的桂花茶，里面的桂花飘荡在水中，起起伏伏，像是他此刻的心。

今天得到的不是希望，顾瑜深吸一口气，给自己打气，只是失望一次，不会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