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戈玖领着几个人飞马下山报信,只一顿饭的功夫,知州事与属下判官,同内侍押班吉承安,便急匆匆赶了过来。众人虽早已知道芳华的不同之处,毕竟从未亲眼得见。果然看见了,仍旧免不了目瞪口呆。承安曾在宫中见过芳华一面自然认得,抢上前扶了他坐下,知州赶着过来向他道恼。问起途中经历,芳华拣当讲的如实相告,众人听说昨晚之事都捏了把汗。本想请出勿念等人相见,不料云夫人已提前知会芳华,不愿与官府有牵连,众人只得作罢。瞧着芳华气色委实不好,斟酌再三,谁也不敢冒险此时送他回京。知州亲自去安排芳华的住处,领着人先行告退,芳华这才询问承安京中详情。谁料,他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只等数日后芳华迁至景明州暂住,思政宫使薛上林同戎清禅并东城,风尘仆仆赶过来,才将内中详情一一相告。
原来,自那晚后飞鸾对凤弦起了戒心。特意指派心腹内臣濮洞天,照应他的起居,又暗中着人窥探他的一举一动。虽被凤弦识破,却未见他声张。每日对着飞鸾,凤弦亦不会刻意去触怒他,依旧同桌吃饭有问必答。
飞鸾感觉到他眼里的冷淡疏离,不免生出几分怨恨。费尽心思不计后果,走到今日已再难回头。继承大统对他来讲,原本是顺理成章的,如今却变成了逼宫谋逆。究其原因,不过是想与此人厮守一处。不顾身份颜面一次次表明心迹,皆被他无情的拒绝。何时才能完全拥有你的真心?
凤弦看似平静每日应付飞鸾,实则暗自焦心如焚。太子登基之日近在眼前,身边白日黑夜,明里暗里有人盯着,根本无法与四殿下的人联络。经此一闹不知官家的病是否加重?大臣们能信服一直以呆傻示人的四殿下吗?一旦举事失败,腥风血雨在所难免。莫说四殿下性命堪忧,便是官家……自从知道事情的真相,乃至兄长自尽,凤弦除了震惊便只剩下了恨,却从未想过要将飞鸾置于死地。果然到了那一步,我能下的去手吗?儿时的画面与如今的情形,轮番在他脑海出现。甚至几次梦到,自己挥剑贯穿飞鸾的胸膛。pēn_shè而出的血,化作弥漫不散的红雾。四周的景致一片朦胧,唯有那双被血雾薰染成淡红色的桃花眼,渐渐失色的薄唇,越发清晰的呈现在眼前。耳边听他一声声唤着“凤弦”,如同无数把利刃将心割成碎片,仿佛被穿胸而过的不是他而是自己。提剑刺入的恨已荡然无存,只剩下无尽的痛绝。原以为会与你做一世的君臣手足,万不料竟走到了势不两立的局面。于公于私,我二人的情份就此尽了。
凤弦被阻与东宫内,外面消息不得而知。眼见登基大典一天天逼近,他正盘算着,要冒险去联络四殿下的人。不想那日午后,洞天出人意外的,告诉了他一个惊人的的秘密。昨夜,官家同忆昔上林在寝宫凭空不见了。太子又惊又恼,险些将看守的人斩杀。亲自入内查看,怀疑殿中必有密道。众人找寻了近两个时辰才发现,龙床之下便是秘道入口。不知是机关损坏或是别的什么原因,那扇只供一人出入的石门怎么也打不开。太子盛怒之下本想动用火药,又恐响动太大惹人怀疑只得作罢。因不晓得那密道有几路出口,都通往哪里?又不敢明目张胆的找人。只是官家病重定不会走远,于是紧着叫人先将各城门守住,凡有车轿经过必要仔细查看。
凤弦听后心上狠狠的跳了十数下,随即冷笑道:“殿下当我是小孩子么?寝宫若有密道官家会不知晓?迟到今日才逃走?”洞天压低声气道:“此事小人委实不知。不过,殿下特意交代要瞒住小官人。”凤弦哦了一声道:“这却奇了,你主子要‘特意’瞒着我,你偏偏跑来告诉我。”又冷笑道:“殿下既疑心,要嘛将我逐出宫去,要嘛将我囚与牢中岂不省心?又何必多此一举叫你来试探?”洞天摆了摆手,双目直视他道:“我愿助小官人一臂之力。”凤弦哼了一声,边走边道:“懒得同你啰嗦,我自去问殿下究竟意欲何为?”洞天撵上前去,张开手臂将他拦住道:“你何苦坏我性命?且容我说几句肺腑之言如何?”对于洞天,凤弦多少还是了解一些。此人一贯谨言慎行,因太过谨慎未免显得有些胆小,今日之举动完全不似他往时做派。凤弦何尝不想要个帮手,只是眼下形势所迫,一旦错走一步不知多少颗人头要落地。也罢,他既要表白,不妨听他说些什么再做道理。
洞天见凤弦转回身坐下微微松了口气,跟过来低声道:“小官人不肯信我原在情理之中,只是……只是我若说出一件事,小官人便知我的真心。”凤弦颔首似笑非笑的道:“左右无事做,只当听故事罢了。”洞天自那日见过君上后,心意便有些动摇。只是他素来最不齿背主之人,因此举棋不定。待飞鸾夜审忆昔,时翔为全大义而死。君上不顾病体沉重,亲自赶往东宫救人。太子的人对君上执刀仗剑,没有半分敬意,他这才幡然醒悟。即使太子初衷并不想弑君,然而有些事一旦开始去做,便已经偏离了预先设定的轨道。最后就如一匹脱缰的野马,再不受任何控制。回想太子今时的所作所为,洞天不免有些寒心。那晚凤弦不合时宜的出现,莫说太子,便是自己也对他疑窦丛生。观他素日行止端谨方正,虽年轻却颇识大义,绝非那起浮浪虚华趋炎附势之徒。若他此次入宫果然另有目的,我不妨暗中相助。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