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了再去。”君上听他不再叫自己官家,心下多少有些喜欢。无奈神思困倦,渐渐不能支撑。芳华与他换了四五回手巾,这才坐在脚凳上。趴着床沿儿,望着在睡梦中也紧锁眉头的清雅男子。到后来竟忍不住伸手,想抚平君上眉间的皱起。忽听他颤颤地叹了口气,于眼角处滑下一颗泪来。芳华怔怔地望着那泪珠坠落发丝,又滚在枕上印出圆圆的痕迹。只一瞬间,对他所有的恨与怨径都烟消云散了。芳华将头轻轻枕着君上的手背,深吸一口气,悄不可闻的唤了声爹爹。
次日清晨,君上高烧退去,人也松快了不少。见忆昔在旁伺候,想起昨晚之事一阵恍惚,问道:“芳华进宫来了吗?我记得似与他说过话呢。”忆昔赔笑道:“何止说话,四公子昨晚守了官家大半夜。想是困极了,枕着官家的手睡着了。”说着又指了指里间道:“只怕这会子还没醒了。”君上慢慢坐起身,不可置信的瞪着忆昔道:“你……你说他……他守了我大半夜?还……还枕着我的手……睡着了?他……他不是恨我吗,怎会……”不待忆昔答话,忽听里面芳华哭着叫了几声娘娘。君上脸色一变打床上挣起来,在忆昔的搀扶下,光着脚跌跌撞撞的冲了进去。
芳华满头大汗的睁开双眼,一把抓了君上的手哭道:“爹爹,我叫了她娘娘的,我叫了他娘娘的,是她不曾听见,是她不曾听见!”忆昔同时翔听他终于肯认君上,无不替他父子欢喜。那时翔才说得一句“恭喜官家”,想着桂圣人已阴阳两隔,忍不住垂下泪来。君上抱紧了芳华道:“你娘娘她听见了,我们……我们都听见了。芳华,芳华,你再叫我一声爹爹吧?”芳华此刻已完全清醒,望着君上稍作犹豫,明明白白的唤了声爹爹。君上听得喜极而泣,一面叫着圣人的闺名,一面颤声道:“你……你地下有知……也该……也该瞑目了吧!”
飞鸾一早过来请安,走进殿中不见半个人影。听里面似有哭声紧赶两步,便看见君上抱着芳华正自落泪。心下叫了声糟糕,面上却显出惊喜之色。来在君上跟前道:“芳华果然想明白了,爹爹纵然欢喜也该保重身子才是。怎么还光着脚呢?”忆昔眼神往下一瞟,慌得立即拿了君上的鞋进来与他穿好。君上拭干眼泪,唤了芳华与飞鸾行兄弟之礼。自左相府一见二人便有些不合,后来凤弦牵扯其中,他两个竟成了情敌。谁知兜兜转转,情敌又变成了一母所生的亲手足。芳华因想着飞鸾是太子的身份,唤了声哥哥便要行大礼,被他手快托住道:“从此我们便是一家人,芳华休要拘礼。”又对君上道:“爹爹该好好重赏升平郡王才是,若无他夫妻尽心照顾,岂有这团圆之日?只是娘娘……”话说到此微微垂下头去。忆昔在旁听得眉头一动。君上将他兄弟唤至近前,拉了二人的手握在一处,眼望着飞鸾道:“你是长兄又是太子。芳华自幼离宫,如今既已相认,还望你好生看待与他。日后遇事要多想想,你们是一母所生的亲兄弟。你娘娘虽不在了,可她心里却巴望着你们兄弟相处融洽。”又转头对芳华道:“我晓得,你是个有情有意的好孩子。我说过,你心里肯认我便好。你若还想做郡王府的四公子,我决不阻拦。你哥哥方才说得很是,没有郡王夫妻精心养育,那得我们父子今日团圆。只是……芳华能时常入宫探望为父,为父便很喜欢了。”芳华颔首应了声是。时翔上前服侍他梳洗已毕,君上叫飞鸾趁着时候还早,大臣命妇尚未入宫吊唁,带芳华去桂圣人灵前祭拜一番。兄弟二人领命,叩了头出殿去了。
走了没几步,便见凤弦头扎白帛带,着一身素白袍打不远处过来。晨风鼓动起他的衣摆,帛带在脑后飞扬。微锁的长眉下,柔和的目光略显焦急的,在四下搜寻着。忽然眼神一定,脚下微微顿了顿,嘴角泛起有些不自然的笑意,快步走向望着自己发呆的兄弟二人。
芳华不知怎的,便想起三人首次在左相府聚会一事。眼眸在他二人身上转了转,心里莫名的泛起酸来。飞鸾才回过神,见凤弦看向芳华的目光,有一缕掩饰不住的柔情。想起派去监视他们行踪的人回来说,那日他二人在城中玩耍,后又去了和大官的寻幽别院,下午方出来。见芳华行动略显迟缓,上马时似有隐忍之态。飞鸾一想到此便妒火中烧。一面告诫自己莫要因小失大,一面含笑对凤弦道:“我还有些事要办,你且带他往圣人灵前祭拜祭拜吧。”说罢伸手拍了拍芳华的肩,径自往前面去了。
凤弦数日未与芳华见面甚是挂念,见飞鸾去远了,方仔仔细细的将他打量一番道:“我这几日连家也不得回,守真,你……你还好吧?”芳华颔首道:“凤箫哥哥过来同我说了,你自忙你的我……我还好。”凤弦见他眼内有血丝,有些忘情的抓了他的手道:“昨儿便听说你进宫了,只是寻不着机会过来见你。”芳华轻轻挣脱他的手道:“冒冒失失的做什么?”凤弦四下扫了一眼道:“我怕你又病了,心里一着急便顾不得许多了。哦,官家怎么样了?”芳华低了头道:“我与他已相认了。”凤弦一听面露喜色道:“你果然想通了,官家总算能得到一点安慰。”芳华忍不住叹息道:“是不是太迟了?娘娘走的那晚,我梦见她向我道别。我……我唤她无数声,她竟不曾听见。我……我……”说到此处眼中已见了泪光,忙将头转向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