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脚缩回被窝,听了柳横波的话,笑道:“谢谢阿柳,我的脚早就不碍事了,是李大哥总说要省着用。一个冬天都在跑警报,没警报也不大敢出去,阿柳要是闷得慌,跟李大哥出去逛一逛也好,看看市面上都是个什么模样,有什么新玩意儿没有。”
“这感情好——师哥那天出去买菜,听人说马上又有一个我们的团要开过来,对付日本人的,这样一来,我们就更安全了。”柳横波给自己的提议加着砝码,想了想又道:“嗯,厨房里有包好的馄饨,现成的,都是我说要吃馄饨,师哥和我一起包出来的。可以先对付几碗,如果吃的人多,再现包,李大哥,好不好?”
李沉舟知道这小妮子坐不住,天一晴就想着上街逛市泡茶馆。那一家的围鼓,本来又邀请过几回,想让他接着唱的,结果都被秦楼月代为婉拒,道世道不消停,空袭又频,不甚安全,其实是不想柳横波过于抛头露面。柳横波呢,自然是很不依的,生气地咬嘴唇,气师哥问都不问他一下,就这么把人回了,这人情一旦断了,想再续上该是多么困难呢?一下下地拿脚后跟去踢床柱子,半红着眼眶,噗噗地用小粉拳捶打床面。秦楼月照例不紧不慢地,“你前阵才把人兆哥哥的脚给弄伤,这下就要跑出去玩。好哇——你兆哥哥、李大哥一个个养伤的养伤,照料的照料,你一个罪魁祸首却没事人儿似的出去疯玩。你自己说说,这可像话不像呢?”三言两语,把小妮子讲的有气使不出,单手扯了棉被一角,趁秦楼月不注意,放在口中狠狠地咀咬。咀嚼到牙口隐隐发震,才吐出来用袖子捂干,拿手抹平。然后便是日日上东屋请安问好,盯着兆秋息的伤脚看瞅,直盼兆秋息的脚好了,他得以蒙赦上街玩耍。
对小妮子那些个小花花肠子,李沉舟只是莞尔。其实带小东西出去卖趟馄饨也没什么,一个冬天眼看着过去了,每个清晨听着窗外的鸟雀在新抽枝的树桠上唧唧啁鸣,他自己也不禁想到处走上一走,看上一看。日本人的空袭,他不大在乎,那些来来去去的驻军,也跟他没半点关系;他只是一只不再年轻的老狮子,守着自己小吉坡的一方小院,护着院里的三个孩子。他对这样的日子感到满意。可以说,这是他这么长时间以来过得最好的生活——一种退而求其次的好日子。一个人年轻的时候很少会把这样的生活当作自己的奋斗目标,但是最后他们往往会发现,也许这样的生活才是他们可能拥有的最好的生活。尤其是这样的日子过得长了,它不会再是当初你所以为的那个“次”,而是成了珍宝,成了难分难舍的那个唯一。
于是,出去走走——“好孩子也跟着来吧?扭伤脚后,多时没有出去,小宝宝大概也闷的慌了?”李沉舟很愿意带上兆秋息一起。他已经习惯了兆秋息的不离左右,每日里两人间分开一个小时以上的情况甚至都是不多见的。他是个易于操心的父亲,总觉得他的小宝宝需要时时刻刻地被保护起来,只有亲眼看到好孩子稳稳妥妥的,才感到安心。
兆秋息便又开始抿嘴溜腮,“呐——我答应了阿秦这两天帮他拆洗被子、打扫里院的,大半个冬天都是他一个人忙里又忙外,挺辛苦的……”想到为此拒绝李沉舟,心坎里已是挣扎了一番,两手局促地抓捏被子。
李沉舟了解地笑了笑,拿手拍拍他的手背,让他不要去抓被子。他知道他的好孩子总是这么替人着想、心思细腻的,这样很好。“那也行,阿秦一个人在家,我们三个出去,好像也不大好。就这样罢,一会儿我带阿柳出去推车转一圈,没多少馄饨好卖,一会儿就回来。回来时给你们带些什么吧,说说看,小宝宝想要些什么?”
“小宝宝?”柳横波惊奇了,也挤到床边来体蹭温暖,“兆哥哥都是小宝宝了,那我该是什么?”
李沉舟捏了把他的嫩脸蛋儿,“你是小妮子呀!”
兆秋息微微笑着,“没有什么需要的……”撩眼看见李沉舟身后的柳横波嘟唇划手指,一个劲儿做口型说“肉肉肉”,便连忙改口:“那就上马家牛肉馆切一盘牛肉吧——”不想柳横波又支胳膊扇小手,做个小鸡喔喔的样子,兆秋息便疑惑地,“嗯,吃鸡?凉鸡?坛子鸡?”
李沉舟一把揽过小妮子,拍他的小屁股,“臭妮子,做什么小动作来?”终是笑了,“那就一只坛子鸡,一盘牛肉。”到时两只鸡翅膀,打倒了小妮子的馋胃口,把鸡腿都留给好孩子,再多拨点子牛肉,呵呵。
三人正说笑,那边秦楼月削好了地瓜,雪白地切了片,齐整地码在盘里,端来给他们吃。柳横波趁机说了跟李沉舟上街卖馄饨的事,秦楼月见是李沉舟带着他,放下点心,自然应允。一下子小妮子欢天喜地,张罗着换一件新衫褂,又赶着往小推车上搬东西,等不及就要出门。
李沉舟道早去早回也好,便颇不舍地握着好孩子的手,捏了又捏,“我很快就回来。等过两天天气更转暖了,咱们一块儿买些吃食,上翠湖踏青去,把那头老驴儿和它的好孩子一起牵上,那个好孩子估计会乐坏的!”
兆秋息就忍俊,“那头老驴儿才不这么想,它才不认那是它的好孩子呢!”
一刻钟后,李沉舟推着卖馄饨的小车,叫着柳横波,骨碌碌地下到跟小吉坡相连的翠湖北路上。小妮子身上换了件从南京带来的久不穿着的绒紧子夹衫,顺手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