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下一个是谁？”

“无色之王，三轮一言。”

那个人站在窗台上回头瞥了周防尊一眼。

“顺便，你的参谋因为你已经连着两天没有下去而很担心你。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能够见到你。”

“诶——”周防以懒洋洋的玩味的语气道：“真少见，你也关心这种事。这也是使命？”

“不是。”

很清淡的风撩起发丝擦着额头，顾承迟微微放低重心，做出弹跃冲刺的预备姿态。

“——这个是温馨提示。”

余音尚未远去，窗边以没有任何痕迹，他的离去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给人以刚才始终是自言自语的错觉。远远地可以看到一个黑色的背影融入空气之中。

房间里刚刚寂静几秒，草薙就从门缝里探出头来。

“啊拉，这真是……温馨呢。”他摘了墨镜，银灰色的眸子里光芒流动，温柔地弯起眼睛。“怎么样，要不要考虑下来？”

周防尊仅仅是懒懒散散地瞥了他一眼，然后良久才模糊地发了一声鼻音，手抄在兜里站了起来。

那声音介于“嗯”和“哼”之间。

——赤之王周防尊，尽管掌握着破坏的力量，但实际上，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呢。

***

“咳咳咳咳……”病榻上的男人猛烈地咳嗽了一阵，苍白的脸上浮现病态的红晕。黑色长直发束在脑后成高高的马尾的少年警惕的阵势立刻土崩瓦解，不再在意来人而急忙地道：“一言大人，您没事吧？”

男人微笑着摆了摆手，撑着从榻榻米上坐了起来。少年为他披上苍青色的外套，又戒备地看向来人。

来人跪坐在一架矮几上，手捧一盅热茶，然而并没有饮茶之意，只是垂眼看着袅袅升起的白色蒸汽缭绕到睫毛旁，凝起一层薄博的雾气。

“你……终于还是来了。”三轮一言微笑道：“我已经病了很久，如果你再不来，我只好以违背王之契约的方式去赤王的领地找你了。否则的话，我将没有时间了。”

“不是病。”

来人垂着眼道。

“哦？”

三轮略略偏头，眼神温柔而清澈。

来人抬起头，乌黑如雪夜的双眸直直地盯着对方。

“这是天命，三轮一言。你还没有察觉吗，你的能力，实质上是[选择性的看见]而不是[预言]。”

三轮有点纠结地皱起眉头，“我……多少也有些察觉，但是处于自己的位置上，我无法准确地看见。”

来人又垂下眼，凝视着放到桌上的茶杯。

“未来本身是不可预言的。未来是无数件事情的结果，事件a有结果一二三，事件b有结果一二三四，事件c有两个结果……无数个事件拥有无数的结果，每个结果并非全然等可能性，但都有可能发生。不同的结果以及不同的结果的组合，构成了完全不同的[未来]的[可能性]。你的所谓[预言]，就是在无数个[结果]中挑选了一个并且将它确定了下来。”

三轮一言插话道：“……莫非就像‘薛定谔的猫’一样吗。”

来人点头，将纤长的食指抵到涂漆的茶杯杯沿上。

“虽然有无数种可能，但是被[看见]也就是被[观测]到的只可能有一种。与此同时，其他的结果的可能性全部被抹杀。[观测]与[结果]同步发生时，我们就处于现实之中。但是，如果利用某种特殊的力量，将[观测]提前于[结果]的话——”

来人手指发力。矮几上的茶杯“咣当”一声被打翻，茶汤飞溅出来在桌面上缓缓流淌。但是转眼之间这场景又像幻觉一样消散，茶杯仍然在原来的位置，茶汤平静无澜，来人的食指原位不动。

“我可能打翻茶杯，可能推开茶杯，可能什么也不做。但是，一旦提前观测到结果，其余的可能性，就纷纷都被抹杀了。”

同样的场景一丝一毫不差地再现，来人手指发力，茶杯打翻的声音弧线甚至茶汤飞溅的位置都与刚才分毫不差。来人缓缓地收回手。

“——这就是所谓的预言。”

他顿了一顿抬起头，静静地看着三轮一言。

“你看到了最糟糕的结果。但是这已经无法改变了。所以，天命因此认定你已经破坏了[平衡]。”

来人明明只是自己推测出来的结果，然而口气却平淡而笃定。

三轮一言不由得苦笑起来：“啊，大概就是这样的吧。你……有能力——我可以拜托你，改变这个结果吗？”

来人沉默不语，只是注视着褐色的茶汤蔓延至矮几的边缘，然后一滴滴打落在木质地板上发出空洞的敲击音。

良久，他终于道：“——我不确定自己能力的边缘。但是，我的存在的意义，就是维护[平衡]的使命。”

一阵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声，来人站起身来浅浅鞠了一躬准备告辞，三轮一言却叫住他：“到那时候，可以拜托你照顾这孩子吗？”

他的手温柔地覆上身旁少年的头顶。

少年故作老成的神态慌乱起来，然后别扭地撇开头：“我一生只侍奉一言大人！谁需要这家伙照顾！”

来人轻描淡写地看了那少年一眼，道：“他的未来另有归附。”之后，就毫不犹豫地离开了房间，拉门划上的声音隔开了外面的世界，脚步声须臾之间消失无踪。

“……什么啊那家伙。”

少年不满地小声嘀咕着，心里然后惊讶地微微张大了嘴，瞪视着桌子上的茶杯。

那个茶杯，被变幻莫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