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一生免不了会面对分分合合,所有的事情都是由上天安排的好的,注定有缘早晚会相遇,注定离别早晚会到来。
可是,我的心里还藏着一个巨大的疑惑——为甚麽村子里的狗蛋儿没走,小六子没走,福生没走,偏偏我和王钩得儿走了呢?就是因为我们家有事儿?
后来我才知道,我们两家长辈的举动有多麽智慧。把我们两个小孩子送到身为贫农的亲戚家中,没有人会认得我们,查我们。
许多和我们家庭背景一样的孩子,长辈全都挨了批|斗,小孩子没人照顾,又没有饭吃,就那样饥饿冰冷地死去。那些活着的小孩子,都背上了“狗崽子”的黑锅,成天在别人的冷眼下生活。那些在文|革中家庭背景不好的适婚青年,好多都找不到另一半,有的遭人鄙视,甚至自杀。
今天我们坐汽车离家的那时候,我看见爷爷的景。他那麽硬朗的人,也明显地老了下去,背虽然没有驼,但是他显然没有了年轻时候的血气方刚。红小兵去抄家的那一幕,不知为甚麽,在我心中久久地停留,挥之不去。我有一种不翔的预感,似乎闻到了血的味道。
船上很挤,我也不知道那麽多人去青岛是要干甚麽。我和王钩得儿不敢到处乱走,就趴在栏杆上呆呆地站着。
王钩得儿怯生生地问我道:“现在几点了?”
“我怎的知道。”我这样说着,环顾了四周一下,看到旁边一个叔叔手上戴着一个腕表,就凑上前去偷偷看了一眼,告诉王钩得儿:“十一点半,我娘跟我说,我们天黑之前就能到青岛。”
“青岛是个岛麽?”
“该是罢!”我以前也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听王钩得儿一说,觉得还蛮有道理,不觉紧张起来:若青岛是一个岛,那麽注定不好罢,起码不如我的故乡——连云港好——与陆地分离的小岛,能好麽?想想自然就明了。
王钩得儿很没安全感似的,又问我:“你那个……叔子如果不来接咱们怎麽办?”
被他这麽一问,我心里更没有底了,这次父母办事儿为甚麽令人这样担忧?不过我安慰他:“应该回去的,因为我们家的人都很守信誉。”
“那麽你说……”
我“哎呀”了一声制止他:“你不要老问我了,我也不知道啊。”
王钩得儿看出我现在心情很郁闷,便不再问我。我则开始琢磨我自己的事情——去了青岛的叔叔家,会不会挨打?在家里的时候,父母打我打得非常狠,奶奶就劝……我可以变得很乖,但是万一挨打,有没有人像奶奶一样护着我?
想起奶奶,我心里一惊,急忙把行囊打开,掏出那件棉袄,摸了摸母亲缝好的口袋。嗯,幸好,那个银簪子还在,我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你在找甚麽?”王钩得儿吸溜着鼻涕问我。
“甚麽?”风浪的声音,再加上王钩得儿说话吐字不清,我一时没有听清。
“你在找甚麽呢?”
“我不告诉你。”
王钩得儿讪讪地看我一眼:“我觉得你变了,庆华,我还是你最好的朋友麽?”
“我哪里变了?”其实我真的不想再应付与王钩得儿的对话。
“就是不一样了,庆华……”
“我不叫林庆华了,”我认真地纠正他,“以后叫我林慕东。”
王钩得儿眯缝着眼睛看我,似乎有些不高兴:“林慕东?名字为甚麽要改来改去的。”
“我父亲给我改的,”我不去看他,“你喝水麽?”
“船下面有。”
“那是咸的,海水。”我掏出水壶来喝了一口,船在颠簸,几滴水洒到了我雪白的棉袄上,我有些懊恼。王钩得儿见了就“啧”了一声,说道:“俺娘从来不让俺穿白色,说不耐脏。”
后来我们旁边休息的桌子旁,有一对夫妻离开了,我们就赶紧过去坐下。有一个满嘴烟酒臭味的大爷问我:“小孩儿,你们多大了?”
王钩得儿眼睛都不眨一下:“七岁。”
“你们是按虚岁说的罢!”
“是啊。”
这个老头为甚麽问得这麽详细?我在心里犯着嘀咕,生怕有哪一步办得不妥当。
“小孩儿,你们是自己来坐船的?”
我害怕他是坏人,于是灵机一动指了指旁边说:“不,我们的父母就在那边坐着。”
果然,那老头一听这话,就“噢”了一声,背着手走开了。我对王钩得儿说:“以后有陌生人问咱们话,就我来回答,你听着好了。”
“哦。”
我们接近于麻木地望着船激起的水花,谁也不说话。我拿出年糕来默默地吃着,试图用食物堵住我心中那个流血的伤口。好想念家乡,想念爷爷奶奶,想念小伙伴们,想念那些一去不复返的时光……
距离起航的时间越来越长了,我坐在椅子上,只觉得双腿都麻木了。我和王钩得儿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心情都很低落。那些原本站在船上的人都嫌累了,有的人掏出了小马扎坐着,有人直接坐在了地上。
我看到一个老奶奶颤巍巍地掏出一张报纸来,垫在身子底下,然后坐在地上。那老奶奶浑身收拾得很干净<虻ゴ笃,她的气质和奶奶非常相似。这位老奶奶顿时勾起了我对奶奶的想念,我一直看着她,仿佛看到了奶奶。我非常想过去跟她说句话,但是没有胆量。
正在胡思乱想着,有一个红小兵模样的小男孩走了过来,突然用尖锐的嗓音指着那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