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见就是不想见了,咱们还是知趣些吧。”
“见不见你,和清不清官有什么关系?”那老人犹自絮叨,“他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你又怎么知道?”
“他是清官,从他不敲诈我一文钱,就直接放我可以确定一大半了。再看看这县衙后堂,一般来说,每换一位主人,都会根据他们各自的喜好,改变陈设,另备装饰。还记得咱们前任县太爷上任的时候,大兴土木了多久,又借机会往县中各处富户敲了多少?可是这一位上任都好多天了,县衙里,不但没有任何动工的迹象,连所有摆设,不管大件小件,都没有一丝变化,可见其人处事是喜欢简便省事的。还有县衙里的仆役,按律是可以直接在当地征调,给不给工钱,就看县老爷高不高兴了。刘铭在的时候,这里上上下下奔走的人有多少,可现在呢?这么久了,就一个下仆在四周打转,你刚才给他点好处,让他探探县太爷还要忙多久,这里就连个添茶的人都没了。这种人明不明镜还不知道,清如水大概是没错的了。你送礼给他,没准还自讨没趣,你来谢他,他还嫌你烦呢。”
听着里头人,长篇大论地同自已的管家解释,卢东篱不觉一笑,如此主仆,倒也有趣。
卢东觉听得却是怒从心头起,什么东西,一个乡下土财主,竟敢这样评价大表哥,还说大表哥不知是不是明如镜。我呸,要不是明如镜,你还在牢里头蹲着呢,哪能上这来大放厥词。
显然那老管家也不满意,语气充满质疑:“公子,你真的不是因为等得太久,心里不自在,胡乱找借口想脱身?”
隔着墙都能听到那人大叫撞天冤的声音:“福伯,我是这种人吗?”
卢东篱几乎可以想象那个完全没有主人仪态与威严的男子,此时此刻满腹委屈的表情。
然而,老管家静静地没有回答,估计心里是真的认为他是这种人。
卢东篱也不觉自失地一笑,隔墙而闻他人私语,虽是无意,终是有些小人行径的。他不再耽误,迈步正要向前,适时厅内传来一句话。
“福伯,其实我觉得我根本没欠他任何情,原本是无需拜谢的。要不是你硬逼着,我才不会来呢,所以现在想走,也完全不需要找借口。”
卢东篱为之一怔,步子竟是忘了迈出去。他清理冤案,自觉是本份,也不认为应该被感恩。但第一次听到被开释者这样说,倒是让他有点愣了。
卢东觉眼睛都因为愤怒瞪得有若铜铃了,而厅里那老管家显然也经不起刺激,声音都颤抖了:“公子,你,你,你怎么能说这种话?”
“有什么不能说呢?卢东篱与我一无亲,二无故。他不认识我,他也不是故意要救我要放我。他只是一个合格而尽职的官员,在履行他的职责。他发现了一桩冤案,于是把它纠正了过来。这是一个官员最基本的责任,也是他的本份。我做为无辜百姓,无端受了冤屈,官府为我昭雪是应该的。这本来就是官府欠我的,按理说,他即代表官府,还应该是赔偿我因官府失误而受到的一切名誉和身体的伤害才对,为什么我这个受害人,反而还要拜谢呢?”
“公子,你,你,你这话,这……”
此等言辞,根本闻所未闻,那老管家基本上已经不能正常说话了,而厅外的卢东篱却是呆呆站在原处,一时动弹不得。
唯有那清朗的声音仍在继续说下去:“这话有什么问题?公正公平地处理案件,做到不枉不纵,这是官员的本份。就像厨师的本份是做好菜,裁缝的本份是做好衣服一样。你穿了好衣服,吃了好菜,会点头赞赏,这是个好厨子,那是个好裁缝。可是,难道你会跑去找到他们,跪下来千恩万谢,流着眼泪要替他们立长生牌,下辈子还要给他们做牛做马吗?为什么,各行各业的人,尽他们的本份,我们觉得应该。而官员们,只不过是做他们职责之内的事,我们就觉得,这是天大的了不起,天大的情份呢?”
这问的明明是厅里那固执的老人,卢东篱却觉得字字句句,几乎问进了自己的心中,一时怔怔立在厅外,不能动一指,发一声。
“因为厨师做不出好菜,没有人吃,就会被解雇。裁缝做不出好衣服,没有人光顾,就会饿死。他们没有尽到本份,就无法生存,他们无法为百姓做事,就没有收入。然而,官员却正好相反。无论他们多么不尽责,百姓都无可奈何,即然如此,又有谁还肯尽职?因为太多的官员,不肯做应该做的事,所以忽然有一个官,只是简单地做好了份内的事,你们就把他当成神来拜。”那声音带些喟叹,带些怅然,“有问题的,也不知道是当官的,为民的,还是这个世界本身。”
卢东篱站在厅外,胸口有什么在涌动,却又分辩不清,手足为什么冰凉,而心头为何却感到温热。
这等惊世骇俗的言论,只不过是出自于一个小县城的富户。
那些问题,他曾问过自己多少次,却无法正确回答。那些答案他曾隐约想过多少次,却不敢深思。
一个小小县城的普通富户,会有这种见识,看得如此之深,又会有这种胆识,坦坦然在人前说出这等不为世所容的语言。
风劲节,他是谁?
他这里震动莫名,卢东觉却气得怒火中烧,他还年少,处事哪会深思,大表哥替你担待下那么多事,把你放出来,你还敢说这种话?
青天大老爷不该谢,难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