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污黑的,指甲里全是泥垢。
梦里的弟弟总是干干净净的,像天使一样沉静可爱,会主动跟他讲话,会拉着他让他陪他玩沙子,会微笑会撒娇,可是这样的许正连自己在梦中也觉得不是真的。
许正低着头,肩膀微微颤抖着。他又脏又臭,像个路边的乞丐。他看到自己哥哥站在面前,可是他连一句话也没有说。
许平以为自己会像梦里一样欢喜感动,到头来只有一阵阵难过心酸。
他紧紧地握着拳头,努力不让自己的眼泪落下来。
浴室里的水声哗啦啦地响着,然后吱的一声,水龙头被人拧紧。
门没有关,从客厅里可以看到爸爸坐在浴室的小板凳上抓着许正的胳膊。
“小正,乖,把脏衣服脱了。”
许正不停地扭动挣扎。
许川抓着他的手,把那件几乎变成黑色的汗衫从许正的身上扒下来。
肮脏不堪的身体上肋骨根根分明。
许川愣了一下,觉得鼻子一酸,眼泪直往上冲。
他赶紧低头去剥许正的脏裤子。
“吃苦了吧,这么多天,都没吃好饭吧,等一下洗好澡,爸爸给你炖红烧肉,你不是最喜欢吃红烧肉吗?”
许正没有说话,他正在和剥他裤子的大手搏斗。
许川也没有期待儿子回答。他用蛮力把许正剥得光溜溜的,来回地转着检查了一圈,发现许正的身体上没有什么伤痕,就是瘦得厉害,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他端起一盆对好的温水,从许正头上猛地浇下去。
许正被淋成了个落汤鸡,变长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越发显得瘦弱不堪。
许正吓得“啊”地叫起来。
厨房里的烧水壶咕嘟咕嘟地响起来。
许川紧紧抓着小儿子的手腕大喊:“许平,去把火关了,把开水灌到热水瓶里面拿过来。”
许平应了一声,从客厅的椅子上站起身。
红绿色塑料外皮、银色内胆的两个热水瓶是许平妈妈当年的嫁妆之一,当年许川夫妇生活最苦的时候,住在近郊的简陋农民房里,没有厕所、没有厨房,连喝口开水都要走很远到队上去提。
许平把热水灌好,塞上软木塞,抱着一只热水壶走到浴室门口。
他看到爸爸想要往许正身上抹肥皂,弟弟却像疯了一样拼命地跟他扭打。
“小正!小正你干什么!乖,爸爸给你洗好澡就干净了,听话!”
肥皂接触到许正身体的一瞬间,许正发出了快要令人耳鸣的尖叫。
许川抓着儿子的肩膀大喊:“小正,你怎么了?!你以前明明很爱干净的啊?!你把我当成谁了?!你看清楚,我是爸爸,我是爸爸啊!”
回答他的是许正重重砸在他眼眶上的一颗拳头。
爸爸捂着眼睛,蹲在地上很久都站不起来。
许正趁机光着屁股跑了,留下一路湿淋淋的脚印。
他从哥哥身边经过的时候,像刮过一阵小小的旋风,连一个眼神也没有留下。
放下热水瓶,许平在浴室的门口站了很久。
爸爸背对着他没有转身,他的肩膀一颤一颤的,鬓角都是丝丝白霜。
许平轻轻地帮爸爸关上了门。
他顺着地上的脚印一路走到主卧室。靠着墙的一边有一排原色的木质大衣橱,木门紧紧地关闭着。
天已经黑了,窗帘没有拉上,透过玻璃可以看到天上的繁星。
卧室里暗暗的,只有客厅透过来的光照亮了近门处的地板,还没等延续到床脚,就被黑暗静静地吞没。
许平敲了敲橱门:“有人在里面吗?”
柜子里静悄悄的没有回答。
许平轻轻地拉一下把手,发现衣橱的门被人从里面抓住了,怎么拉也拉不开。
“小正,你在吗?”
无人回答。
许平走过去关上卧室的门,拉上窗帘。
屋子里漆黑一片,除了门缝底下漏出的一点光,其他什么也看不到。
这样的黑暗明明是令人恐惧的,却让许平莫名地安下一点心。
他有许多话想要对弟弟说,那些沉甸甸地压在他心头的话,那些折磨得他夜夜失眠的梦,他想要大声地对弟弟道歉,可是到最后他还是害怕了,他怕看到弟弟冷漠的脸,他怕自己在冰冷的目光下失去最后的勇气。
许平低着头站在黑暗的大衣柜前,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许正曾经和自己多么亲密,赶也赶不走,现在即使大声呼唤弟弟的名字,他也不会答应自己一声。
“小正,你讨厌我所以不想跟我讲话吗?”
“这些天,你跑到哪里去了?我和爸爸一直在找你,爸爸登了广告在报纸上,他很担心你。”
“我把你的小红桶和小铲子找回来了,放在桌子底下。等明天,我带你去玩沙子好不好?”
“对不起,哥哥那天回家迟到了,还跟你发脾气,你很生气吧?对不起啊,小正,哥哥以后再也不会了,我一定每天准时回家……”
“小正,你在听吗?”
“你腿上的伤口怎么样了?那天被打的地方还疼吗?”
“爸爸很生气,因为你走丢的事他第一次扇了我耳光,他说我不是一个好哥哥。”
“我大概真的是一个很糟糕的哥哥吧。”
“小正你知道吗?你的力气好像变大了。刚刚你打到爸爸的眼睛,我看到爸爸都疼得哭了。”
“你大概不知道什么是疼吧。人的身体很脆弱的,稍微磕着碰着,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