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此人也算是德泽朝一代奇才——其为朝中第一消息灵通人士,大到皇帝何时想对突厥用兵、河南道的蝗灾将派何人治理,小到吏部尚书家里有多少美妾、西市哪家酒肆的胡姬最为妖冶,无一不晓。
轩辕冕棠棣情深,第二日便遣大太监怀恩捎来口谕,说是东市曹门的江南绣庄绣工冠于长安。
“几位王爷,殿下最是疼惜雍王,先前奴婢曾听殿下提点雍王,说公子是朝中青年才俊中最可信亦最可用之人,这是宠信公子您哪。”怀恩笑容满面,掺了蜜似的恭维说的情真意切,让人无比舒坦。
秦佩笑笑,示意小厮打赏怀恩,叹道,“既为人臣,身家性命早就是殿下的,别说只是陪雍王采买寿礼,就是龙潭虎穴也得闯上一闯。”
本朝吏治清明,皇上与太子御下均讲究恩威并施、宽严相济,俸钱自不会少的,然而也绝不会容忍朝臣尸位素餐、老,下至陈忓这样的微末小吏,每月都须有一两夜在府衙中轮值。如秦佩这般的从六品官员,一月需值夜两次,除去誊抄归档挤压的公文卷宗,若有急情变故,也可协同轮值侍郎办理。
秦佩时运不济,两日轮值都与刘缯帛排在一处,后者勤勉足够,然而生性执拗不懂变通,很是不好相与。
“秦佩,”刘缯帛冷声道,“上月十三东市踏马案的卷宗你可阅过?”
踏马案近日在朝中闹得沸沸扬扬,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游侠少年纵情声色,一日酩酊烂醉之余竟纵马闹市,奔马无眼,竟有两条人命丧马蹄之下。之所以朝野震惊,只因为那几位凶嫌出身官宦世家,是不少朝中勋贵的子侄世交。涉案的人家上下打点不提,与此同时便为了这桩案子,御史台的言官、翰林院的清贵,加上国子监的儒生,弹劾上书的折子如雪花般飞入中书省,让赵子熙不胜其烦。轩辕冕听闻此事,下令将此案由大理寺移交刑部,着刑部从重处置。
秦佩肃立道,“是,下官已与孙主事一同阅过。”
刘缯帛“哦”了一声,“尚书大人可曾与你说起此案?”
秦佩知道尚书与两位侍郎对此案甚有分歧,尚书主张首犯判斩,其余人等从轻;孟侍郎却坚持主犯腰斩,从犯弃市,其余人等流徙;刘缯帛心狠手辣,竟提出来主犯腰斩,其余人等尽数弃市,果然不负酷吏之名。
他不过区区主事,人微言轻,这些大人却纷纷询问他的见地,无非是想探听太子之意。轩辕冕初初监国,政见不彰,百官怕也是想由此及彼,通过踏马案揣测圣心。
秦佩斟酌道,“尚书大人的意思是,纵马于两市固然不合律法,然而伤及无辜的也只有张、王二人而已,其余人等可只追究前事,不必……”
刘缯帛冷笑,“哦,这就一口咬定是张王二人了?想要李代桃僵,他以为当日东市几十双眼睛都是瞎的么?”
秦佩垂首不语,又听刘缯帛放软语气道,“杀人偿命本是至理,此事我看刑部多半还是要看中书省的意思。你是赵相的门生,又与殿下熟识,若是可以,还请多多劝谏……”
秦佩低声道,“下官自当尽力。”
第二日,秦佩早早去了雍王府,通报过名姓便被带入内殿。轩辕晋身着浅蓝便服,正闲闲地倚着几案用膳。
“以环兄好早,本王方方起身。”轩辕晋腆然笑道,又指指面前的十六样什锦小菜,“若是不嫌弃,不如也用些清粥小菜?”
秦佩摆手,“下官早已用过了,只是吴少卿说过,这江南绣庄一日只接三样绣活,若是迟了……”
轩辕晋不以为意,“以环兄多虑了,商贾之流重利轻义,本王出十倍百倍的价钱,还怕他们不接?”
秦佩无奈,又候了约莫半个时辰,轩辕晋才堪堪用完,想来是避忌踏马案的风头,轩辕晋此番并未骑马,而是着管事备好了马车。
东市喧闹一如往日,一副太平景象,两人下了马车,跟着如织人流缓缓前行。
“本王曾听太子哥哥提起过,待他继位便会改年承平。”轩辕晋突然道。
秦佩微微一笑,“承平盛世,这个寓意好。”
“太子哥哥的想法我大抵是知道的,”轩辕晋幽幽道,“太子哥哥对父皇孺慕以及,总觉得父皇是功比三皇、德盖五帝的圣君,故而太子哥哥所思所想不过萧规曹随,对父皇治下的种种规制政令都不敢,甚至不愿变更。”
秦佩蹙眉,回想起重阳登高之日轩辕晋对太子的劝谏,踌躇道,“陛下文韬武略,德泽一朝就曾三次对突厥用兵,中间又逢两王之乱……虽功绩可彪炳青史,但民力亦是损耗过度,殿下有守成之意,下官亦觉得无可厚非。”
轩辕晋辩道,“本王的意思不是让太子哥哥去穷兵黩武、大动干戈,本王是觉得太子哥哥的怀柔之策过于宽仁,士族元气大伤,正是乘势而上、永绝后患之机,太子哥哥对他们过于放纵,终有一日会将父皇开创的大好局面毁于一旦!”
“王爷慎言!”秦佩终忍不住打断他,“殿下毕竟当了二十年的储君,又一直在中枢行走得几位相爷教诲,于机要之事必然比我等通达。殿下既然如此决策,必然有殿下的道理,再何况殿下顾惜民力、又欲安臣子之心,则必然行‘内圣外王’之术,下官以为正合时宜。”
见轩辕晋面色不豫,还欲强辩,秦佩温言道,“当然,天下虽大治,但也不算是唐虞之治,自然有世家盘结、吏治不清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