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有不合适,还得改。
亮光从窗子里斜斜进来,洒满了整个屋子。又被榻上的帐帘挡了一下,穿过来,再落到镜台前便柔黯和了些。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换一件试试就好,我却解了身上衣服,去了靴履,赤身站了,然后拎起和嫁衣一起送来的第一层衣衫。
如水的纯白里衣。
不用抖,拎着就自然垂落开来,没有一丝皱褶的里衣。
环身,入了袖,敛了衣襟,系上带子。
暗青的台镜里,是个平平常常的男子。刚才清清楚楚看得到的,身上丑陋的伤疤,现下,和所有生不如死的耻辱一起,都用一层白衣掩盖了。
我别开眼,取过第二层中衣。
比嫁衣颜色略浅的红色,上有银色勿离丝绣了精致花纹的中衣。
勿离勿离,每个新嫁娘都有的,希望夫君一生不离不弃,不至于落得休书一封的祈愿。
依旧着上。再看镜中的人。
眉目,干净而已。脸颊近耳根处,尚有淡淡短短的一道疤。
顿了会,伸手散了发,梳顺了,却不知道该扎什么样。
良久,理到后面了,如同真欢好后惯了的那样,垂到背上,束成一束。用的发带,是和嫁衣同个人手上出来的。长长一条中空的布筒,上斜斜了对嬉龙凤绣图。
终于又拎起那件嫁衣,细细穿好了,正合身,估摸不用改了。
比女子常见的简单式样还要约省,也没有没脚的裙踞。
愣愣看着自己,镜中那个人也愣愣看着我。
久久的静谧。
忽然就撑不住跪落在地,胸腹间翻涌上巨大的恐惧和茫然。
真,真,你要娶的人就是这个吗?
一个男子。
一个普普通通的男子。没有风华绝代。
一个手上粘满了血的男子。永远不会消失的老茧,和永远不会消退的腥红。
一个身子肮脏的男子。不知道多少人碰过骑过。疤痕,从脸上,到私处,甚至到那里面,都有。
丑陋成片的,巨长狰狞的。
你若是用来暖床倒也勉强凑合了,可是……
这样一个连你为什么恼了忧了都不能明白的男子……
如此的我,你确定你要在那么多人注视下,三跪九拜,娶回去吗?
扣死了拳支在膝侧,可还是在地上落了水滴。
啪嗒。
啪嗒啪嗒。
我闭起眼,咬紧牙。
不可以,不可以……
啪嗒。
现在,又连不落泪都做不到了……
真,这样的我,这样破败的我,你确定你要吗?
为什么?
怎么会值得……
之七----------------
不可以让真看到。
他肯定又要忧神。
做他的内人,我,是愿意的。
起身。
腿却是麻的。因为习惯了罚跪时不能用功。
我苦笑,去撑镜台的边沿,好慢慢挪过去坐下来。
眼前一花,我一惊,却是被真揽了满怀。
“暗侍说你试衣,本想吓吓你,可是怎么就……”他挫败地叹口气,抵上我的额头,合起眼,摩挲着我的脸颊,“在窗边一看,原还以为你情绪波动了点,想让你静静,现下……这倒底是?”
“我……”怕什么,来什么,我该怎么说……
“七冥,你在害怕?”真拿自己的脸蹭干了我眼睛那里,轻轻吻着我鼻尖,痒痒的。
“我……”说是,不可以。说没有,出不了口……
“没事,来。”他把我抱到榻上,面对面搂着我,“我在这,你不用想太多。”刚要继续说什么,低头看到我的衣服,“嫁衣?”
“恩。”我也低头看看。膝盖那里濡湿了一些。落地压到的部分,又弄皱了一些。
“天……”他抚额,“你是男子,怎么穿这个?”
“真,你……”你穿?怎么能……
“他们就不能送两件喜服过来吗?”真按按太阳穴,忽然想到什么,“七冥你不会不知道他们捣鼓的什么,怎么就任他们做了这个送过来呢?”
我哑然。前些日子真有问起过衣服的做得怎么样了,我自然以为应该是男女式的。那时尚在赶织,后来又赶做,真便没有见过了……
“七冥……我疏忽了……”真轻轻解了我外衣,帮我褪下去,“我没有把你当妻子的意思。两个男人拜堂,当然是穿一样的喜服。”
我本能地配合他动作,又开始昏昏了,“不是我嫁你,也不是……”那是什么?
他好笑地看看我,说,“是拜堂!拜堂!!我们拜堂,就是告诉天下人,七冥是真的,真是七冥的。好让别人支棱了耳朵听明白,睁大了眼睛看清楚,再别来打主意。万一有那脑子坏了的缠上门来,也好正大光明一人一脚踹在左右两边屁股上踢出门去,摔他个猪拱地。”
我忍不住笑起来。
“好了。”他把那嫁衣放在一边,临松手看了一眼,“衣服倒是不错。”
“恩。”总管的确是上了心的。
“来,现在,告诉我,你在怕什么?”真扶了我的肩,刮刮我的鼻子,带了点诱哄,开口问。
我看他。
天庭饱满,神采内敛,眉毛浓密,从不宽不窄的眉心往两边去,半路里微微挑起。不厚不薄的双眼皮,下面的眸子黑得能吸了人魂魄进去,有精光从眼底最深处稍稍泄出一点,却是因为他对着我时从不刻意的缘故。刀削般干净利索的鼻子,和唇廓分明的嘴巴,现下带了浅笑。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