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昧的愤怒里就又陡生出一股茫然与无力。他重新靠回池边,睫毛帘子抬起,望着天幕。
“人都会变的。”
他喃喃着。
就像种子会发芽,嫩芽会变的碧绿,绿叶中会绽出鲜花,花朵会凋敝零落,落花会碾碎成泥。
时光看不见摸不着,但每一个人都在被它悄悄地消磨,有人被磨尖了爪牙,有人被磨去了棱角。
“都是会变的……”
他疲惫地掬了捧水,抹净自己的脸庞。
比较一下他自己的前世与今生就知道了,可他到底又是从哪一步开始走上歧途,从此不可回头的呢?
沐浴更衣毕,师昧将墨黑的发髻松松笼起,自那条馥郁幽香的小路回到了蛟山密室。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伸手推门。
此时夜已深浓,密室里的灯烛几乎都熄灭了,只留了一豆孤火,在罗帷之后燃烧着。
师昧不动声色地进了室内,没有发出任何响动,唯独带入了沐浴后特有的皂角清香。可也就是这个香味,惊动了躺在床帷深处的男人。
踏仙君沉缓沙哑的嗓音响起:“谁?”
师昧y-in郁道:“……我。”
罗帐里沉默须臾,传来翻身时的衣料揪z声,踏仙君冷笑:“……主人当真风雅。深更半夜不寐,来本座寝处偷听壁角?……您不热吗?”
师昧的脸色更凉了:“你也适可而止点。把他弄死了谁都没得玩。”
踏仙君的嗓音懒洋洋的,低沉里透着丝慵倦:“主人您大可放心,本座在床上也没什么变态癖好。一贯只爱务实,对于闲磨嘴皮子、拿蛇蛰人、绑着眼睛玩猜谜一概都无兴趣。弄不死什么人。”
“……”
闲磨嘴皮,拿蛇蛰人,绑眼玩猜谜——就算心再大也清楚他说的是谁。
师昧心中怒焰蒸腾,上前哗地撩开罗帷,仿佛刀剑相碰,花火四ji-an,师明净y-in柔的脸对上踏仙君英俊的面庞。
“你——!”话还没说完,他蓦地顿住。
他原以为踏仙君与楚晚宁久别重逢,必然会如饥似渴,百般狎昵。
但撩开的帘幕后,眼前的情形却着实令他意外。
他看到楚晚宁睡得昏沉,脸颊烧烫微红,正发着烧。而踏仙君则衣襟微敞,露出大片光洁匀称的胸膛,把人抱在怀里,沉着脸,大手却摸着怀中人的头发。一副又嫌弃又绝不可能放手的模样。
师昧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踏仙君一脸鄙夷:“你以为本座能在做什么?”
“……”
罢,何必与一个死人计较。
师昧闭了闭眼睛,强自把怒意压下心头,但是胸口处那小火苗腾腾腾烧着,竟一时无法熄灭,终是忍不住冷嘲还口道:“想不到踏仙帝君这么大岁数,睡个觉还要师父陪。我想这如果不是因为怕黑,那大概就是想和师父发嗲吧。”
不得不说师昧这句话很奏效,踏仙君立刻危险地眯起眼,他下意识地想要抬手把怀里昏迷的楚晚宁推开,或者干脆一脚踹到床下,这样看起来大概会非常有气势。
可是看着师昧走近,他最后做的,却是将怀里的男人拥得更紧,宽大的袍袖一挥,遮住楚晚宁的脸庞。
做完这些,踏仙君才郁沉地抬起眼眸:“本座之事,与你何干。”
师昧咬牙道:“顶嘴也当有个度,你也不想想是谁造了你?”
“寒鳞圣手张口闭口就只有这么一句话来胁迫本座。”踏仙君冷冷道,“当真是好大的出息。”
“你——!”
师昧被他接连顶撞,终究还是难以忍耐,他凌厉抬手,一戳踏仙君额前,渡去些灵力。
“魂聚。”
咒诀从形状饱满的唇齿间念出,但踏仙君的眼眸还是硬劲狠戾地坚持了很久,久到师昧心中栗然,甚至觉得这个男人即将彻底脱离自己的钳制。
他额头沁出细汗,和踏仙君胶着,末了又耗尽了几乎全身的灵力,低喝道:“魂聚!!”
这一次,踏仙君的身形微震,而后目光才终于涣散。
师昧收去灵力,喘了口气,捂着隐痛的前胸,眼前阵阵晕眩。
他因为体质原因,灵核和灵力都是下等,哪怕再是勤修苦练也无法和别人比肩。平时用药自然厉害,可一旦牵扯到需要灵力的,他的身体就根本不能支撑。
师昧闭了闭眼睛,缓了一会儿,才重新看向踏仙君:“我再问你一遍,你刚刚在做什么?”
因为被c,ao控了,所以踏仙君便无甚感情地说:“他发烧了,畏冷。”
“……所以呢?”
这个只剩一缕前世识魂,行尸走r_ou_的偶人淡淡地说道:“有本座抱着,他会暖和些。”
“……”
师昧盯着踏仙君看了良久。
“取暖?”他淡色的嘴唇动了动,蓦地笑出声来,虽然桃花眼瞳中毫无笑意,“墨燃,你疯了吧?你摸摸看你自己身上的温度——你算什么东西?你浑身上下和冰块一样冷,你早就已经死了,没心没肺没有体温,你连自己都冰冰凉的,你还想要暖他?”
踏仙君空洞的黑眸里似乎闪过一丝痛楚,但那痛楚转瞬即逝,他终究是一具尸体。
师昧道:“起来。”
踏仙君闻令并没有立即起身,他黑眉紧拧,似乎在自己的意志和师昧的控制之间挣扎。
“你给我起来!”
命令更强,在这样凶狠的口吻之下,踏仙君终于听话。
他慢慢从床上起身,衣袍仍敞开着,楚晚宁的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