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假模假式地揉揉伤处,正色道:“说正经的,我还真有事要问你呢。那个地震的案子,三法司查得怎么样了,可有何进展?还有,我这一伤,饮冰案彻底搁置了,你可有单独去查?”
言浚摇头道:“地震一事本就无甚可查之处,就算想把这天灾强行说成是人祸,但此刻也找不出什么好的理由来搪塞。况且皇上要借题发挥到哪儿去,我们尚且弄不明白。没有扣帽子的对象,想赖也无人可赖。”
“至于饮冰案,倒真有些进展。那日在街上冲撞了你的那个武人,就是身上配剑,生得奇高的那个。”
“对萧索动手动脚的那个!”沈砚愤愤补充。
“就是他。”言浚仿若没听见“萧索”两个字,接道:“前日京兆尹高笠亲自提审了他,过了两堂。据此人供述,他是来京城找他妻弟的。”
沈砚截口问:“这和饮冰案有何关系?”
言浚嗔道:“你别急啊,听我说完。”
原来此人姓赵名返,本是江夏人士。他妻弟于三年前来京中应考,因未考中便留在京里继续苦读。数月前他妻弟忽然与家里断了联系,连写几封家书都无回复。
赵返担心之下,便赶来京城探望。谁知他妻弟租住之所已是人去屋空,房东说早在数月前里面住着的人就失踪了,至今连房租都还未结。
他为人颇有些迷信,妻弟失踪不去官府报案,反而跑到覆舟山上求神问卜。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假半仙,指点他去京城之南有莲花的地方,找到名字里带萧的人,还说非如此不能如愿。
偏生萧索的摊子上打着幡,赵返刚摸到莲花街,别的没看见,先看见了他竖着的幡上那个斗大的萧字。由此,才引出后来的冲突。
沈砚气道:“这算是哪门子的买卖,这人忒糊涂了些。别说萧索不会扶乩,就算会,这等装神弄鬼的事儿,又岂能真顶用!”
言浚看了眼窗外,问他:“十一呢,怎么没见他给你守门?”十一日夜跟着他,可谓形影不离,今日没见着他,才是真奇怪。
“我叫他出去办点事儿。”沈砚不想告诉他自己又和萧索重归于好了,怕他又说出一车劝诫的话,又怕走露风声连累于他,遂掩饰说:“我这里安全得很,四周都有假山隔断,你有话直说便是。”
言浚关上门窗,又唤过两个小侍卫守在院外,才回来道:“此事恐怕没有表面看起来这么简单。你想,是什么人指点他去找萧索的。若说是江湖骗子胡说,又怎会偏偏将他引到了萧索面前,岂有这么巧的事?”
那半仙给赵返的指点太过明显,京城之南,有莲花的街道,名字里带萧的人。如此直接的线索,简直是在指名道姓地叫他去找萧索,就差没给他幅画像了。
“你是说……”沈砚皱了皱眉,“有人故意将他送到我们面前?”
萧索自然没有能力帮他,但搭上萧索,就意味着搭上了沈砚。而沈砚是皇上的心腹亲信,所代表的,是朝中目前最大的两派势力之一。
言浚道:“你再想,有谁能知道你和萧索的关系,他为何要做这些事,这个赵返身上究竟有何秘密值得此人将其送到你的面前?”
“难道是……”沈砚不能确信,“皇上?”
言浚立刻否决了他:“不会,皇上久居深宫,不可能认识赵返这样身份的人。所以说此事有蹊跷,我们能想到的人,大约都不会做这样的事。为今之计,只能再审这个赵返了。”
沈砚趴得难受,撑起身子道:“那你怎么把他送到京兆府去了,高笠那个老油条,比郑老头还滑!”
言浚想到郑铎和他那撮山羊胡子,不禁笑说:“你这是偏见,郑老大人名如其人,最是刚直不阿。不过是三朝元老,多年宦海经营,保命的经验丰富些罢了。”
沈砚对当初萧索考试时郑铎不肯帮忙之事耿耿于怀,因此颇不待见这位礼部尚书大人。
言浚又说:“我将赵返送去京兆府,也是不得已。他的案子太小,原该京兆府管,根本到不了大理寺和刑部。没人上告,又与贪渎枉法、程序失当无关,我们御史台也不好c-h-a手地方官办案。况且你又与张云简不睦,还是送到老高那里去好些。”
沈砚听得头疼,摆摆手道:“行了行了,你别跟我啰嗦这些,脑仁儿疼!有这闲工夫,你还是赶紧把那个赵返提到御史台,亲自审审他罢。”
言浚从怀中摸出两瓶药,哼了一声:“是皇上让我来探望你的伤,你以为我稀罕来不成!这药是圣上亲赐,好生揣着吧你!”说毕扬长而去,临走还不忘在他伤处又按了一下。
沈砚命人给自己涂上御赐的伤药,果然觉得清凉镇痛,心想还是皇家的东西好用,撇撇嘴趴在榻上睡了一时。
午后泼天降下一场雷雨,沈砚昏昏沉沉地醒过来,见天色y-in沉、雨点密集,本想出去活动活动筋骨,只得改为被人搀扶着在屋中溜达。
他唤过一个小侍卫,命他将阮桐带过来。不多时,便见侍卫打着油伞,将一瘸一拐的阮桐送了来。
沈砚看他还要拜,忙道:“行了,不用闹这些虚礼了。”
阮桐只福了一福,“谢将军。”
沈砚问他:“我记得你曾说,你家败落前,也是诗礼簪缨的大族。你从小读书写字的,学问应该也不错吧?”
阮桐垂目道:“将军之言我可担不起,只不过读过几本书,些许认识几个字,称不上有学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