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面而来的海风,咸腥更甚东海,是莲兮不熟悉的气味。但这一刻,她却贪婪地迎风吞吐着,只想借着海风将一身鲛腥鲛血涤荡个干净。
这冬日里漫长的一夜,终于过去。然而,夜前华灯初上之际,那个立在风雪底下,噗哧哧笑个不停的人儿,这时却已奄奄一息。他的身体本就冰凉,莲兮将他护在爪间,像是握着块千年坚冰。他的鼻息、他的脉搏、甚至他的生死,她分辨不出,亦不敢分辨。
莲兮在海面幽幽叹了一气,经由应龙口出,却变作撼海惊天的长啸。
遥遥呼应而来,是另一声沉闷的龙吟。
她被这熟悉的声音惊醒,再不做停留,一头贯入九天云霄,向着北方的青丘驰骋而去。
怎奈她真身应龙,虽是万龙至尊,却徒有巨大的身形。单论云间奔腾之速,竟还比不上一条区区角龙。
胧赫所化的角龙尾随着她从南海破出,很快便追了上来。
“龙莲兮!你还想跑?”
后头传来一声怒喝,嗓音暗哑,阴魂不散。
她扭头瞄了眼,只见那天刑司的冤家正立在胧赫的龙角之后。他一袭黑衣,隐没在胧赫遍身乌黑的鳞片间,若非她看得仔细,险些没瞧出来。
莲兮极是不屑,鼻中冷哼。想她龙族是如何叱咤云端的生灵,龙游九天的迅疾,绝非寻常仙人腾云驾雾就能追得上的,那冤家对她执着至此,叫她可笑。更可笑的是,向来眼高于顶的胧赫,竟也肯让那样的家伙驾着脑袋跑,实是让莲兮大开眼界。
她懒得理会那仙官,他却迎风呼喝得更卖力了,一个劲催促胧赫道:“神君快快追上去!追上去呀!把她拦下来!”
胧赫的龙身身量纤长些,也轻盈些,本可以轻易包抄到莲兮面前,将她截住。但他却只闷头陪伴在她的一侧,与她并肩而行。破锣嗓子在胧赫的头顶呼来喝去了半晌,见没人搭理,也觉无趣。他身负押解莲兮的公差,唯恐又被她走脱了,几次三番想从胧赫身上跃到她的头顶,只是他每次稍有动作,胧赫便将一颗龙头扭得拨浪鼓一般,叫他立足不稳,只得安生抱着龙角坐下。
莲兮与胧赫一路无话,疾行飞速,巳时前后便到了青丘上空。
她在云端敛去龙身,这才发现臂间怀抱着的素茴竟还睁着眼,嘴里含着一丝活气。因为她的一句话,他竟果真支撑到了这里!
莲兮心中不知是喜是忧,对着素茴低语道:“这一座山雾下的山峦,就是银笏的家乡,他生于此地,也被我……葬在此地。”
素茴艰难地转过脸,向青丘望了半眼,下巴尖一点,却无力回答。
胧赫在莲兮身侧降下,重化人形。那破锣嗓的仙官几步奔到莲兮面前,又来拉扯她,一面高声喝道:“龙莲兮!天帝金令已下,你竟还想抗命不从么?”
不错,天帝一枚金令重如泰山,不可违抗。莲兮只为素茴口中呢喃的一声“银笏”,便连君命也抛之脑后。她明知荒唐,却被心中燃起的一股执意,逼迫的不能自己。
她左手搀着素茴,右掌掂着鸾凤在那仙官眼前呼呼虚划了两道,立时将他吓得撒了手。他捂住下巴,结巴道:“你……你!胁迫我天刑司……可是重罪!”
莲兮将剑收回掌中说:“夜前刚刮了你的胡子,你若是再多嘴,也只有脖子可削了!你安心等着,本公主先找个地方,完事了便随你登天去。”
“孟章神君!你……是奉命而来,替我天刑司办事,怎么也纵容她胡来?!”
破锣嗓子对莲兮有所忌惮,便要胧赫出头。不想胧赫只淡淡回了一句:“莲公主接下金令,便不会跑了。等着罢!”
莲兮在云端张望了许久,努力想从大雾茫茫中分辨出掩埋银笏的地方。她原以为在天际看得清楚些,怎知皓日烈烈之下,青丘山依旧笼罩在奶白色的迷雾中。浓稠的雾气中只透出几颗桧树的树尖尖儿,山峦走势却一概模糊不清。想来,当时她兄长涟丞能从这雾海中把她寻出来,也是桩奇事。
莲兮对东西南北素来有些迟钝,胧赫也是知道的。他见她面上迟疑,也猜了个大概,于是出声问道:“找的是哪一处?”
他声音冷然不带情绪,她便也简洁说:“银笏的葬冢。”
“葬在哪了?”
“不记得了……”
“……”
“大概在他的狐穴洞天附近……”
他听了,点点头,便示意莲兮跟上,领着她往青丘西面降下去。
破锣嗓子还巴巴跟在后边儿,莲兮也懒得理会他,只亦步亦趋走在胧赫的身后。
他在大雾中走得轻快,只偶尔停顿片刻确认方向。
“你……认识银笏?”
“数千年前,我奉帝尊之命,曾来寻过青丘狐神一次,依稀记得他的狐穴在西山头。”
“那么久以前的事……你也记得?”
“你便以为全天下的人都像你似的,一条直路也能走成死胡同?”胧赫想也未想,说得飞快,一如往日戏谑嘲讽她时的语调。话音刚落,他像是呛着了,猛地咳了两声。
莲兮一路跟着,时时拿手探在素茴的鼻端。胧赫那厢刚咳起,莲兮便觉着指下忽而没了气息,她不禁心间一颤,赶忙俯头去看素茴。
素茴的脸前缥缈着一层雾气,宛如薄纱半缕,将他面上的青紫淤痕轻悄悄掩去,却将一双月牙明眸衬得愈发动人。当他以纱掩面,立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