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说出打算以后,对方说,“虽说日本忙于太平洋战事,对你的监视应该会放松,但你已经惹了他们两次,也没有机会再往后方逃,总归不安全。”
“你要这样想:惹了他们两次,就不怕再惹第三次。”
“上海,别冲动。你要有个不测,会叫很多人伤心。”
“开玩笑的。你以为我还能干几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整座城市包含租界都陷落了,可城里人日子还是要过,城市也要照常运转下去。日本人在慢慢给伪政府放权,虽然不能指望伪政府的品行,总是一层日本和民众之间的过滤网。我回去最大的事就是整治经济,让市民有饭可吃,然后……会和地下电台保持联系,没别的了。”
“这样便好。既然你深思熟虑过,我也不啰嗦了……”对方缓缓说,“望你珍重。”
晴日当空,江风呼啸在耳畔。“小心之类的话,你大概听得耳朵都生茧了,我就说这一次:望你珍重。”南京注视着他,目光凝然,像要把他衣上每一道褶皱皮肤每一道纹理都深深刻进眼底。
“我会的。”上海说,“你有什么打算?听闻你最近总频繁地往外交部门跑。”
“我在预备出国。对,就像你想的,去美国。我们和美国合作的项目最广,摩擦也最多,就不谈争夺远征军领导权那一系列的龌龊吧,很多物资援助也只是摆个空架子好看,我们不主动找他们谈、把每个条款逐字逐句地抠出来,就一点用也没有。”
“你好像很着急。”
“我必须着急。”南京搭着他肩膀凑近他耳畔,嗓音压低八度,“别忘记我是汪伪政权义理上的首都。日本和英美撕破脸,却没要伪政府加入,是自信实力充足不用喊小弟来撑腰。但依照太平洋战争的进程,他们随时可能改主意,伪政府一旦宣战,我就不能有任何不利轴心国的行动了。在此之前,必须做尽可能多的事……再不着急,就来不及了。”
上海心中明了,同样低声回答:“我会在太平洋西端祝福你的美利坚之行顺利。”
“谢谢。”南京撤开一步,旋即展开双臂,“那么,在将要离别的时刻,来个男子汉之间的拥抱?”
“嗯……”上海把踌躇全不避讳的写在脸上,“这次不会有麻齤醉药吧?”
“傻瓜,这回我可没打算吻你。快来,不然我手要举酸了。”
话音未落,上海便紧紧抱住了他。这确实是个男子汉之间的拥抱,毫不缠绵,却相当用力,彼此都把对方的肩胛骨压得隐隐作痛。“我们会再见的!”上海热切地倾诉道,“绝不需要多漫长的时光,顶多五年……不,用不着五年!相信我,我们,一定会,很快就再见!”
“我相信你。”回应他的声音无比笃定,“你一直是我的骄傲,所以我相信你。”
他们很快就分开了。当轮船汽笛拖长了音、缓慢而洪亮地响彻码头时,上海立在船舷的栏杆边,两侧挤满了挥舞着手向亲朋致以最后告别的旅客,岸上也全是一边抹眼泪一边喊着一路顺风的送行人。码头上到处人头攒动,乌压压的一片,随着轮船开动,南京在人群中向他挥着手的身影很快就化为一个小点,不见了。
但是……
上海摁住仍然余了些微酸痛的肩膀。
但是他知道在不远的未来,他们一定会再见。并且,一定是充满了毫无阴云、发自内心的欢笑的再见。
他望着嘉陵江两岸黛色的山峦,阳光璀璨而透明,照得全部景物都显出一种纯洁的美丽,连同他胸中鼓荡的也是纯净的安宁。拂过他脸颊的,是充满活力的仲夏的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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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杜聿明的直属部队和新22师在8月走出野人山,因国境线上有日军把守只能去往印度。戴安澜的200师在与日军交战中死伤泰半,最终突围。远征军10万人中失去的5万多人,绝大部分死在胡康河谷和野人山。
注2:北线所经的喜马拉雅山南麓地区海拔有时超过了美国主要运输机型的爬升高度,飞机需要在雪峰之间穿行,使航线形似骆驼的峰背,即后来记载的“驼峰航线”。(也有因所处山口而命名一说)
注3:v,靠仪表盲飞。
注4:日军攻占缅甸后,随即长驱直入滇西到达怒江惠通桥,企图强渡怒江沿滇缅公路直逼昆明、进而威胁重庆。在怒江战役中,飞虎队动员全部力量同中国空军炸毁了日军架设的浮桥,最后得以将日军阻挡在怒江以西。
注5:皖南事变之后的1941年初,国防部长何应钦宣布停发延安一切军饷,并对延安实行经济封锁,严禁外援物品和资金流入。
注6:1因容共问题分裂,蒋以武汉方面受c控制为由在南京另组政府。武汉政府在压力下主动分共清党(即“七·一五”反革齤命政变),宣布迁都南京,以汪兆铭称“宁汉复合”)。
注7:此处“有点对外的”主要指文艺界。1942年春丁玲和王实味的两篇文章在延安引起轩然大波,《解放日报》副刊被停刊,整齤风运动由中下层干部扩大到知识分子。
注8:陈独秀的两个儿子1927年后被杀害,另有亲人也因此而死,同一年被撤销c盲目听命苏联,接着又组织托派,被开除了党籍。
第33章 硕鼠
四千英尺的高空,搭载英联邦首相及随行人员的专机在云层之上飞行。
曼彻斯特搅拌着空姐递上的速溶咖啡,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