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青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后背贴上冰冷的墙壁,手心也沁出一层冷汗。
他咬紧牙关,在心里默念——我怕什么,我可是狄大侠的儿子。
片刻过后,巷子里重归安静。
狄大侠的儿子仰面躺在泥里,木杖断成两截,滚落在他身旁。
他的脸上结结实实地吃了拳头,脸颊又辣又疼,嘴里泛起一股腥味。
罪魁祸首的高个子仍不满意,往他肚子上狠狠踹了一脚:“好个狄大侠的儿子,力气还比不上一个小姑娘,疼不疼,叫几声给爷爷听听。”
疼,当然疼,冬青疼得头皮发麻,但他咬紧牙关,强迫自己睁开眼睛:“你……你休想!”
“嘴还挺硬,看我打掉你的牙。”
他趁对方俯下身的功夫,双手撑起身子,从地上捏了一把土,扬手便要洒。
可惜他的手腕被当空捉住,对方的五指仿佛火钳似的,狠狠地捏着他的骨头,他不由得发出一声哀嚎。
“唔……放开我!”冬青试图挣扎,脸上又挨了一巴掌。
“怪就怪你的大侠爹爹没教你武功吧。”高个子一只手拎起他的衣领,另一只手高高抬起,“大少爷,我这一巴掌扇下去,你的麒麟角会不会断啊?”
“唔……”冬青咬紧牙关,闭上眼睛。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取而代之的是高个子的疑惑声:“……你又是什么人?”
冬青将眼睛撑开一条缝,在高个子背后看到一条又瘦又长的影子。
透入小巷的日光有些刺眼,冬青花了少顷功夫才分辨出那是一个人,身形高挑瘦削,长发披在肩后。
这人穿着深黑色的长衫,像是一道影子融化在光里,唯独脸色出奇地苍白。
面对高个子的瞪视,这人淡淡道:“我不过是个路过人,想要管一遭闲事。”
高个子冷笑了一声:“老子的闲事你也敢管,我看你是活的不耐烦了?”
“托这孩子母亲的福,我活的很好。”
在冬青茫然的注视下,他将手掌搭上高个子肩膀,下一刻,高个子的五官便扭成一团,双膝弯曲,瘫软地跪在地上。
冬青根本没看清他的动作,只听见高个子疼得嘶嘶抽气,口中央求道:“大……大侠息怒……”
“若想让我息怒,最好滚出我的视线。”
“是……是……小的这就滚……”高个子的态度与方才判若两人,颤颤巍巍地站起身,向后退了几步,拎起矮胖子的胳膊,连滚带爬地窜出了巷子。
男人走到冬青面前,对他伸出手:“你没事吧?”
冬青仰起头望着他,这人背光而立,宽大的衣衫被一阵风鼓起,像一只黑色的鸟展开双翼。
冬青抬起胳膊,攀住他的手。
这人袖口处的肤色和脸色一样苍白,仿佛很久没有晒过太阳,手心很凉,像是刚从冬季的大雪天里走来。
“是你!我记得你!”冬青忽然提声道。
对方感到有些惊讶:“你记得我?”
他把脑袋点得如同捣蒜:“当然记得,你是娘亲收治的病人,我还给你送过好几次药,你叫卢正秋,是不是?”
对方点头道:“是。”
冬青的父亲是当朝太子亲自册封的镇北大将军,麾下掌管万营,母亲是赫赫有名的妙手仙医,德高望重,声名远播。狄府有一半作为医馆经营,常年收治病患,人来人往,卢正秋没想到这位小少爷居然记得自己的名字。
“因为你是最特别的病人,”冬青解释道,“我去给别人送药,别人都乐意跟我套近乎,可我去找你的时候,你每次都不睬我。”
卢正秋:“……我只是没有注意到你。”
“对了,其他病人还常常谈论你,说你来历不明,身世不正,实在不像个好人,不可信任。”
卢正秋:“……”
“还有一个算命先生跟我讲,你是……是那什么,八字有异,命数不祥之人,叫我不要跟你说话,不要找你玩耍。”
卢正秋:“……”
冬青一股气说完,满意地点了点头,得意洋洋道:“所以,像你这么特别的人,我听过一次就忘不了啦。”
卢正秋轻叹一声:“你既然听了那些忠告,便应当离我远些。”
哪知冬青忽然提高声音道:“不对,你可别想吓唬我,算命先生还说我命中有麒麟加护,运气比一般人更旺,我才不怕你呢。”
“那些不过是骗小孩子的玩笑话。”
“怎么会是玩笑话,方才我遇到危险,你不就来了吗?”
卢正秋有些惊讶地眨了眨眼,这个理直气壮的答案,竟令他无从反驳。他盯着身边的小孩瞧了一会儿,转身打算走开。
冬青立刻追上来,像团毛球似的黏在他身边:“对了,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娘亲不是叫你卧床休息么,难道你也是偷偷跑出来的?”
“我……”卢正秋欲言又止,瞧见冬青孩子气的目光,终是将话吞回肚子里,转而点头道:“……算是吧。”
“那我们就是同伙了!”冬青像是忘了疼,在红肿的脸蛋上扯出一个笑容,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你在我家住了半个月,却从来没有跟我说过话,我还以为你很凶呢。”
“凶?”卢正秋望着他,不知如何作答。
冬青已凑到他身边,将脖子扬得老高:“你放心,我不会跟娘亲告状的,但你也要替我保密,不能告诉她今天我打架输了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