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终于意识到情形有变,而他的师父让他抛下自己,独自离开。
他怎么能够做到?
卢正秋见他不语,又说道:“活下去,到安邑城找到那个人,他是关键——”
狄冬青从师父的唇上读出一个名字。
这名字他只听过寥寥数次,却一直记在心上。
他低下头,发现师父手中捏着一本陌生的书册,他再度抬起视线,拼命在对方脸上搜寻,确认。
卢正秋脸上的神情绝不像是在说谎。
他终于做出反应——用力摇头,伸出手臂,本能地想要抱住对方。
卢正秋却扳过他的手,转而用手指在他的掌心写下六个字。
——月暂晦,星常明。
沧桑的指尖抵着年轻柔软的肌肤,每一笔都倾尽了力气。
他不再摇头。
许是烙在掌心的嘱托太过沉重,使他无法牵动颈上的经络,使他如同雕塑似的愣在原地。
他只是轻轻弯动手指,指尖攥回掌心,触碰着被对方抚过的肌肤。而后,他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地嵌进皮r_ou_,像是要将那六个字烙刻进身体里。
月暂晦,星常明。
他终于点头,抿着苍白的嘴唇,却竭尽全力挺直肩背。他的模样使卢正秋支离破碎,就像将一颗心重重地摔在地上,留下一滩鲜红的血迹。
残阳如血,将他们裹进一块琥珀中。
卢正秋抬起双手,再次捧住对面的脸颊,倾身向前,在那咬得苍白的唇上重重地吻下去。
牙齿相撞,钝痛淹过甜蜜,一股浓郁的腥味在齿间扩散开。
滚烫的血灼烧着卢正秋的舌,他已分不出口中含着谁的血,然而是谁的血又有什么分别,他们的血脉已经交融,灵魂已紧紧相贴。
狄冬青的手在他背后交叠,颤抖着试图合拢,却被他狠狠推开。
而后,他毫不犹豫地转过身去。
在他迈开脚步的时候,背后的影子也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卓英怜的身影浮现在视野前方。
与她一同前来的还有天星。
少年步入祭坛,面色却是一片漠然,环顾四周时难掩眼中的厌恶。
他恐怕已不记得自己亲手写下的字迹,不记得自己曾被父母所爱,曾获得神明的恩泽。
他所写下的笔记中,藏着五溪人竭尽全力试图保护的秘密,现在,秘密就在卢正秋的手里。
卢正秋微微扬起头,望着来势汹汹的追兵,淡淡道:“好久不见。”
卓英怜毫不客气地质问道:“你已找到线索了,是不是?”
他以沉默作为回答。
卓英怜以明白他的答案,他们曾是一道出生入死的同伴,比任何人都要熟悉。女子的视线在四周巡视,问道:“姓狄的小鬼在哪儿?我听见你叫他的名字。”
卢正秋道:“我不仅叫了他的名字,还放他先走一步。”
卓英怜脸色一沉:“怎么可能?”
卢正秋的视线垂下,不动声色地暼了一眼脚边的溪水。
环绕祭坛的流水仍旧汩汩地淌着,河槽有一人深浅,水波清澈,夕阳照s,he处泛起粼粼波光。
卓英怜转向天星,低声道:“怕是从水路跑了,你去追,一定要将他追回来。”
天星点点头,转身离开。
卓英怜再次靠近卢正秋,她的身形纤瘦,若非眼中流露的肃杀之气,该是个娇柔妩媚的女子。
可她的话却冷得像冰:“我们曾经来这里找过,一无所获,没想到秘密却被你找到。”
卢正秋也冷冷一笑:“你们当然找不到,因为你们心中没有敬畏。”
“这话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卢正秋向后撤了一步,指着粼粼闪光的水面,“你想要的秘密就在这里。”
卓英怜一惊,快步来到水畔,他看到一枚薄册落在水中,陈旧的书脊些微露出水面,而书页已溶在水中,散成许多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