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世道如何晦暗,在步入府门的那一刻,同行的三人都感到了发自内心的雀跃。
漫长的流浪辗转,终于可以暂时告一段落。
柏家上下恭迎贵客,气氛也如过年一般隆重,仆佣们在柏云峰的调遣下东奔西走,忙不迭地备好房间和膳食,安排三人住下。
然而,还有一个棘手的问题,便是随行的魔教俘虏南晏七。
府邸之中没有牢狱,但若将南晏七押往衙门,难免搞得满城皆知,j-i犬不宁。
柏云峰权衡利弊,决定将此人留下,特地辟出一间偏院,暂且将俘虏软禁其中,并调来十余名j-i,ng锐的亲兵日夜把守。
卢正秋目送亲兵将南晏七安顿在房中,转头对柏云峰道:“不妨将我的房间设在这院子旁边吧。我熟悉魔教的手段伎俩,倘若有意外发生,我也好照应各位兄弟。””
狄冬青立刻c-h-a话道:“那我也要住在此处,师父的身体不好,需要我来照应。”
柏云峰的目光轮番扫过两人,诧异道:“那怎么行,这里是偏院,不仅狭小,而且冷清,已经很久没有人住过了。”
卢正秋摇头道:“无妨,我们习惯了风餐露宿,披星戴月,这偏院已足够奢享了。”
狄冬青立刻补充道:“我也更喜欢这里的清静。”
柏云峰迟疑再三,见两人神色坚决,态度不容置喙,终于松口道:“好吧,既然如此,那就委屈二位了。你们一路上受了不少累,一定好生歇息。”说罢便指挥下人增派人手,打扫房间,置备器物。
一番忙碌过后,仆佣们终于散去,令背y-in处的偏院重归寂静。
院中的屋舍正如柏云峰所说,狭小陈旧,窗棱桌柜虽然擦拭得干干净净,但却擦不去岁月留下的瘢痕,就连摆在桌上的琉璃瓶也褪去釉色,瓶中c-h-a着一束干花。
狄冬青凑过去端详。
他还是第一次看见干花,都城安邑是不需要干花点缀的,神州地大物博,最好的总是要送往皇城享用,就连花也不例外,皇城中的花木时时更替,不论何时都是新鲜的。
只有在江渝这般穷僻之地,冬季y-in冷,夏季闷热,人们才会将花卉烘干,碎的封入香囊,整的c-h-a入瓶器,以便将珍贵的美长久留存。
不知何时,卢正秋也来到他身边,两人一齐打量着细小的花簇。
狄冬青道:“师父,你看,这竟是桃花。”
桃花经过j-i,ng心烘置,祛尽水分,花瓣也缩成小巧玲珑的五片,团簇在一起,远看犹如米粒,只有靠近细观,方能窥出个中玄妙——每一粒花瓣都浑然天成,色泽剔透,透出昔日的粉嫩与娇滴。
缩而不皱,枯而不竭,饶是最巧手的工匠,也雕琢不出这份玲珑蓬勃的风情。
狄冬青的嘴角不由自主地样子,露出一抹浅笑。
卢正秋刚刚沐浴过,一只手撑在桌边,侧过脸便能瞧见冬青勾起的嘴角,于是揶揄他道:“你知不知道正殿里有的是踏雪怒放的梅花,含苞待放的梨花,你放着鲜花不看,却要守着几朵干花当宝贝,实在不像是年轻人啊。”
狄冬青偏过头,面带疑色,怔怔地望着对方。
卢正秋本来把意思藏在话头里,奈何爱徒顽冥不化,拒不领情,他只能将手指在桌面上轻敲,道:“其实你可以同他们一起去正殿住,不必在这里陪我。”
狄冬青仍旧直勾勾地望着他。
今日是个难得的晴日,灿烂的阳光从窗棱洒进房间,洒在他的肩膀上,他刚刚梳洗过的发稍还挂着水珠,成缕地搭在肩上,将肩膀附近的布料沾s-hi。
他嘴唇和平日一样发白,但脸颊却带着一丝热水浸润后的红润,浅长的眉梢舒展,末梢藏进鬓发中,鬓发随意地下垂,有几缕钻进领口,柔软的衣领伏贴在苍瘦的颈侧。
窗明几净,人淡如花。
就连眼角的细纹,也像是干花表面的纹路一般,恰到好处地勾画在脸上。
狄冬青凝着他的眼睛,道:“鲜花有鲜花的好看,干花有干花的好看,但我喜欢的只是这一束而已,所以才想要多看几眼,师父你可别赶我走啊。”
青年的神色一片澄明恳挚,使人挑不出任何不妥。
卢正秋再一次感到冬青身上的变化,曾几何时,那些逗闹孩童的技巧在冬青身上全然无从施展,一双只为他而练就的巧舌,却对他失去了效用。
卢正秋简单答道:“我赶你作甚,只要你乐意就好。”
冬青闻言,终于扬起嘴角,满足地笑了。
他的笑容不知是为花,还是为人。
小小的花瓣领受他的情义,将倩影揉进他的眼底,温顺地缱绻着,藉此回报他的青睐。
人却仍在三尺之外,远远地望着他。
他也凝向对方,眨了眨眼,道:“师父,我最近好像又长高了。”
卢正秋挑眉道:“过了年你便已二十岁,照理不会再长。你是大夫,不是应当最清楚么。”
他先是点头,但立刻辩解道:“可是我瞧你的时候都不用怎么仰头了,若不是我长高,难道是师父变矮了不成?”
卢正秋一怔,道:“人老了就会变矮,就像这干花一样。”
狄冬青将眉头一皱,道:“师父哪里有老,那位赵吉都比你年纪更大,还称我作老弟,要敬我喝酒呢。”
卢正秋笑了笑,半开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