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谩声吟道:“逐胜归来雨未晴,楼前风重草烟轻。谷莺语软花边过,水调声长醉里听。款举金觥劝,谁是当筵最有情?”
张守墨吟这首词时,眼睛是笑的,他的脸色虽灰白,然而眉目含笑,唇角微挑,念到最后那个“情”字时,声音婉转旖旎,真是说不出的多情。
他只觉自己已快被那浅笑微吟沉溺了。
然而张守墨的脸逐渐远去,他睁开眼睛,便被眼前那张僵尸般的面孔吓了一跳。
一大跳。
若不是他全身上下都没有气力,只怕他会当场吓得跳起来。
他虽没跳起来,脸上的表情却也清晰地表现出了他的惊恐,而造成这一后果的那张脸故意又凑近他看了一看,道:“还好。活的。”
周子峻有气无力地抗议:“况先生,求求你把你那张鬼面具撕下来吧。大白天见鬼,真的会吓死人的。”
况中流嘿嘿笑道:“横竖你已死过一回,已是见过鬼了,再多见几次又有何妨?说不定和鬼混得熟了,真到了黄泉道上还能捞得些好处呢。”
周子峻难得听他说俏皮话不由一笑。他此刻已稍稍恢复了些体力,挣扎着爬起来,四下一看,二人却是身在另一处山洞之中,外面哗哗声响,竟是下着大雨。鼻中隐隐尚可闻到若有若无的一点焦臭气味,显然此处距离火场并不太远。他见自己一身泥泞,身上许多拖痕,又见况中流亦是满身泥水,他双腿尚未复原,显是拖着自己一路爬过来的。他心下感动,又想到先时的情景,自己未变介子推自然是况中流出手相救的缘故,不由道:“况先生,你又救了我一次啦。”说到最后两个字,竟不由哽咽。
况中流不妨他竟哭起来,倒是不由大愕,原本想刻薄他几句,此刻也只好硬生生吞了回去,道:“算来你也是救了我,这回大家扯平,不要再提了。你这孩子,好好的哭什么!男子汉大丈夫,生死都经历过了,这会儿难道还后怕吗?”
周子峻擦擦眼睛收了眼泪道:“倒不是后怕。我只是想着我没用,护不住张先生,又连累了况先生。况先生,你的腿还是没好。”
况中流翻个白眼,本不愿对他说明,但看他这副哭相,也只得解释了一番。原来之前周子峻将况中流扔上山崖,况中流一挨实地便反手甩出腰带将他拉住,也亏得当时他俩距离崖顶已近,几乎是在周子峻坠下的同一时间他便已触到了实地,这才及时拽住周子峻救了他性命。只他为避开敌踪拖着周子峻在地上爬了半日,误了运功的时节,这腿竟一时难以恢复,只怕还得多耗些时日。
周子峻心中内疚,然而也知此刻内疚无益,便也不再提,只道:“怎么这会儿下这么大雨。”
况中流道:“也亏得这场大雨,否则只怕还不好隐藏我俩的行迹。”
周子峻点一点头,眼见天色愈暗,山间气温降得厉害,湿衣贴在身上甚是难受,再兼沾满泥水腥臭难闻,他干脆将衣服脱了个精光,道:“况先生,我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干的东西可烧。”一时往洞内转了转,倒在四下寻了些残枝枯藤,自贴身防水的袋子里拿了火石出来点上,又跑到外头就着大雨将衣服及身上头发都洗了,顺手捡了一堆打湿的枯枝回来放在火边备着。况中流看他披头散发赤身裸`体的模样不觉好笑,他虽戴了面具掩去笑容,周子峻仍是觉了,冲他不好意思地一笑,道:“况先生,要不我也背你出去洗一洗?这泥巴都发臭了。”
况中流虽觉此举大失体面,但一来心中好笑,二来也确是脏得难受,稍一犹豫,点了点头。
周子峻便轻车熟路地替他脱了衣服解了发髻,将他背到雨里也冲了个痛快,这才又将他背回火边。一时将他衣服也洗了拿回来在火边晾着。二人裸呈相见,都觉各自如野人一般,不觉一齐大笑起来,笑得一阵,周子峻却突然止住笑声,指着况中流道:“况先生,这不公平!我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可都被你看光了,你却仍不肯让我看你的脸!你若是女人倒也罢了,你又不是女人。”
况中流诧道:“怎么女人便也罢了?”
周子峻道:“我师娘和我说,江湖有些女侠,那脸是轻易不给人看的。你若看了便得娶她。况先生若也是这么个规矩……”
况中流“哈”了一声道:“我若也是这么个规矩怎样?”
周子峻哈哈大笑道:“若是这么个规矩,况先生么,便娶了又何妨?”
况中流道:“你倒会占便宜!便是你娶我不是我娶你吗?你那心上人张先生又怎么办?”
周子峻拍手道:“哎哟!糟糕!我竟一时忘了!”他歪过头竟似当真想了一想,故作苦恼地道,“张先生和况先生若只能娶一个,可真真教人为难了。早知道我趁你昏迷之时偷偷看上一眼,也免得至今心心念念。”
况中流哼了一声道:“你几次三番有的是机会,为何却不动手?”
周子峻笑道:“况先生你这么凶,我若偷偷撕了你的假面具,你可不得大光其火。万一你一怒之下给我下点毒害我掉光头发又若是长出满脸麻子那可怎生是好?想来想去还是你自己愿意最好。”
况中流听他说得幼稚,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道:“你只记挂着头发面皮,对自己那张脸倒当真看重得很。想来撕下来做个人皮面具定是好的。”
周子峻笑道:“我说况先生你凶吧!这一来就要撕我这张面皮!我师娘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