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拿了本书,又拿了躺椅,放在院子里,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摊开书静静的看。
先前花想容在这院子里的时候,周围的昆虫鸟兽都是安安静静的,没有半点声息,现下这些声音都一同涌了出来。
河边青蛙的叫声此起彼伏,环在脑子里久久不散,让人烦躁。
许执忍不住扔了书,一抬头,才发现天色已经全部暗下来了,而自己竟无知无觉。
抬手摸摸额头,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真是撞了鬼了。
啧,可不就是撞了鬼了。
还是只色中饿鬼。
认命的摸着黑走到厨房,摸索着把蜡烛找出来,小小的蜡烛点亮了方寸之间。
外头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繁星闪烁,却不见半点月光。
许执提着灯走出厨房,听到“咕咕咕”的声响,抬头朝那翠竹的顶端看去。只见那上头停着一只通体漆黑的猫头鹰,似猫似鹰的脸盘上嵌着两只大大的绿眼,幽幽的朝下看着他。
许执嗤笑一声,扬声道:“你这畜牲倒真是不识好歹,莫认为我一直没有察觉到你,快些回去吧。嘱咐你家主人,许执前些日子捐了一座庙,现下还不想毁了。”
话毕,上头枝叶颤动,翅膀扇动的声音渐行渐远。
许执抬手抓住飘落下来的竹叶,轻蔑的嗤笑。
“有些事,仅仅是想得,说得,却是做不得。”
简陋的木门吱呀作响,屋子里的灯笼被吹灭了。
暮色苍茫。
平静如水的夜色下,不远处的树林之中,有人惊慌失措的四处逃窜,踩着断枝残叶慌不择路。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啊!!”
隔日李大嫂便过来,说是日子已经定好,下个月二十五便是个好日子,宜婚嫁,一个多月的时间,不多不少,但也还算是充裕,有足够的时间去准备了。
许执微微颔首,示意自己知晓了,李大嫂便又欢欢喜喜的走了。
对于这些事,许执向来都不愿去多做,能少一事便少一事,诸事缠身则万事不宜。
送走了李大嫂,院子里便又冷清了,许执翻了翻书本,才猛然想起来,下月便是七月。
七月十五鬼门大开,百鬼夜行。
每年的至阴。
伸手摸了摸坠在领口中的送子观音玉坠,低头去看,那物流光溢彩,鲜红艳丽。
许执摸着那物,突然道:“你这溺鬼倒是走得干干净净不留半点踪迹。”
那送子观音红光乍现,仿佛错觉。
那溺鬼竟然就这么消失了十几日,毫无声息。
每日里许执一觉醒来便是自己独自一人,习惯了房中有人之后,这种空荡荡的感觉真是没来由的空虚寂寞。
许执拿着渔具,去了河上,习惯性的带了两壶竹叶青,可惜两壶好酒都喝完了,都没有半点人影。
再回到家中仍然是一室的冰冷。
那溺鬼的存在真是没有留下半点痕迹,若不是胸前还挂着这块送子观音,许执倒真觉得那是自己精神恍惚,白日做梦了。
最怕如此,醒来万事皆空,一切皆是黄粱梦一场。
许执和李鸢儿的婚事置办得很好,他从来不插手,自会有人来给他报告进度,他也乐的清闲。
李家村村子小,出了几个小官商人之外便没人再走出去过,许执这人的来到便是异类,虽然并非“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但是还是人人都把他当做新鲜的事物看待。
许执要成亲了,这个消息碎了多少少女心,村里的人们老老少少,要么去李大牛家看看是什么样的姑娘能嫁给这么好的夫婿,要么就去看看这家的夫婿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来来往往间,这原本门可罗雀的偏僻之地竟然也越发热闹了。
最近许执睡得不太好,总是梦见梦中逃跑,却又不知道在躲着什么。
这夜许执照常睡下,手紧紧的拽着被子的一角,睡到一半,果真又是那个梦境。
梦境中,有个长长的似乎没有尽头的走廊,上面雾气弥漫,四处都是蒸腾着的水汽,走过时随动作而涌动,沾湿了衣裳。
许执梦到自己在走廊上走了很久,却都没有停下来的迹象,他问:“这是哪儿?”
没有人回答。
他又试探着往前走,因为他发现似乎不能回头,他能感觉到身后的黑暗与空洞,似乎还有什么东西在身后蠢蠢欲动,伺机等待。
所以他没有回头路。
突然,他听到有人在叫他。
那声音空灵没有情感,有些极其强烈的穿透性。
“好哥哥……”
许执抬起的脚不知该不该放下。
“好哥哥……你怎的不回头看我一眼……”
许执一脚踏在地上,木屐踩在地上哒哒的响。
“莫要以为我当真一点都不了解他,速速退去。”
身后那声音果真越来越远,许执歪头一笑,不知所谓的继续前行。
这条走廊真是长得让人倦怠。
前面的雾气散了些许,许执定睛一看,前面一抹大红的身影。
那人赤着脚,踩在光滑的地上,圆润的腿和脚趾在浅灰的地上显得格外的漂亮诱人。
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听那人道:“早便说好哥哥你平日里不要乱跑,怎的惹回来了个祸害。”
许执道:“祸害?”
花想容道:“这祸害便叫做梦魇。”
牵住许执的手,花想容对他笑笑。“六郎带你走出去便是。”
许执默默的跟着他,道:“你去哪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