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鸣沉着一张脸,儿子与妻子进门时也没掀过一下眼皮。他不常回家吃饭,偶尔过来也一定要自己动手,坚决不吃董濛做的任何东西。
难言的沉默不知维持了多久,饭菜消耗大半,元鸣终于开口打破了这片寂静:“——月考成绩出了? ”
元澈夹菜的手不停,低低“嗯”了声。
“多少? ”元鸣问,“第一? ”
“第一? ”元澈颇具嘲讽意味地重复了一遍,凉凉道,“您可真看得起我。”
元鸣将筷子重重往桌上一拍:“你他娘的会不会说话!? ”
董濛连忙打圆场,柔声问道:“澈澈,这回考得怎么样? ”
元澈执筷的手指微微收紧,骨节泛白,像是极力忍耐着什么,半晌才语气平静道:“第六。”
余光瞥见元鸣拉下来的脸,元澈心里涌起一股报复般的痛快,嘴角轻轻一勾:“倒数。”
椅子在地上划出尖锐刺耳的声响,元鸣霍然起身,手指指着元澈鼻尖,厉声质问道:“你他妈还想不想上了!?不想上就滚蛋!”
元澈收起那抹笑意,吃完最后一口饭,放下筷子缓缓起身,目光与元鸣相接,声音依旧平淡无波:“所以说,你们也别耗着了,该离就离,这么下去有什么意思。”
说完回头看了董濛一眼,轻轻笑了下,转身回了自己房间,将元鸣的怒吼拍在门外。
董濛忍无可忍道:“行了,你除了吼还会干什么?他本来中考就没发挥好,你就不能给他点信心……”
元鸣冷笑打断:“他还用的着我给信心?我看他翅膀硬得很,要飞。”
几个月来,夫妻二人终于第一次开口对话,尽管这对话也没能给冷清的家添上几分温度。
与楼下那对音浪太强的夫妻相比,董濛和元鸣是另一个极端,数十年如一日地坚持冷战,战过春夏战过秋冬,战得势均力敌难分胜负。
之所以坚持到现在还没离婚,主要是为了元澈——起码夫妻二人是这样认为的。
董濛洗完自己和元澈用的碗筷,去敲元澈的卧室门。
她按下门把手的同时,外面的防盗门也被元鸣“砰”的一声甩上了。
董濛脸色不太好,问元澈道:“你怎么回事? ”
元澈抬头看她:“没怎么。陈述一下事实。”
董濛深吸一口气,拖了把椅子坐到元澈对面,一副要跟他好好谈谈的架势:“那些乱七八糟的是你现在应该想的吗?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你现在唯一的任务就是……”
“妈,”元澈本能地排斥这种面对面的交谈,看了一眼她的眸子,又飞快把目光转向别处,“这种日子你还没过够吗。”
对面单元楼的爬山虎已弯弯绕绕地接近楼顶,浓绿的枝叶避开窗扇,迂回前行。
元澈记得很早以前,久无人住的房间窗户上也会扒满叶片。那时候盛景新校区还没建成,浓密的爬山虎完整地覆盖住了整面窗扇,风一吹,便化作整墙的簌簌绿波。
是焕发着勃勃生机的恣意。
而如今,环绕的攀爬生长并非是因为通晓人x_ing,而是一次又一次的撕扯断裂让它有了“记x_ing”,终于学会了调转方向、规避伤害。
但人和植物不一样,人总是有各种各样的理由忍耐下去。
董濛静静看了他一会儿,开口说:“你说的容易,以后打算住哪?别再跟我说住校,我不同意。”
电厂家属院的房子在元鸣名下,早年用员工福利价买的。除此之外,他还有套回迁房——元澈爷爷留下的遗产,位置很偏,离盛景中学挺远。
元澈抬眸看她:“难道离了他,就没法活了吗。”
“行了,”董濛皱眉道,“说这些有用吗,不把心思搁在正地方。月考考成这样,你还有心思想别的!”
元澈抿抿唇,眸中寒意重了几分,一把推开椅子扯过外套:“妈,我去学校了。”
第6章
元澈还是第一次出这么早的门。
街道上没什么人,这个时间,无论是学生还是上班族,大多都在家里午睡。
阳光有些眩目,元澈微微眯起眼睛,加快了车速,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将他起伏躁动的情绪抚平了些许。
他沿着平直的车道飞速前行,放空大脑,什么都不去想,熟悉的景物都化作残影,自两侧疾速向后退去。
他穿过一个没有红绿灯的路口,越来越猖狂的车速却忽然被一个呈s型行进的骑手给限制住了。
——唐染正一手掌把,一手拿着手机,一辆车在路面上左拐右拐,画着无比圆润的蛇型。
也就是这个点路上没车,换作平时,他早该飞到天边去了。
蛇皮骑手正豪情万丈地对着电话那头放狠话:“——打架不要告诉我有多少人,哥只想知道时间地点。”
“……”元澈瞅了个空,从他左边超过去了。
唐染的豪言壮语在看到元澈背影的那一刹戛然而止:“卧槽,打个屁,老子要迟到了!”
说罢收起手机埋头猛蹬,穷追苦赶,在车身超越元澈那一瞬松了口气,马上将速度降了下来。
再次被挡路的元澈:“……”
他深吸一口气,一个猛拐,从唐染右侧越过。
唐染大惊,立刻提速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