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九是实打实的马屁精,见帝心已决,立马调转了风向道:“不过……娘娘竟知晓陛下您的失血之症为真,也不枉陛下一心为娘娘着想了。也许此后的饮食起居上,娘娘都会分外小心,会念起主子您在东兴的时候,至少不会再让陛下沾半点荤腥了……”
桂九着实能体察帝心,君执念起在东兴左相府的日子,吃着粗茶淡饭,住着偏僻院落,大片桃林、竹林、菜园子、芭蕉树,小桥流水中还有一个体贴照料他的妻。他吃些清淡粗粮,她在一旁大快朵颐,偶尔偷上一口香,真真快活似神仙。
如今人在她身旁,样样都好,只一颗心藏得深,捉不住。
闭目微笑,到底还是不甘,君执叹了口气:“若是今日一早吃了药,也不至如此。一点小伤带累她多思虑,朕倒是越发没用了。”
他多想在她面前显得高大,如今却发现他并不能给她更多的安全感,让自己的妻受累、担忧,他是皇帝又如何?大秦皇帝再伟岸,这残破身躯是他困顿的根本。下一个困顿,是十月产子。
……
北郡府四月初八立国,西秦四月初十立后,于远在江南盛京的东兴君臣来说,既是耻辱又是感怀。
与北晋隔济水相对峙已数月,战事从未停歇,北郡府堂而皇之立国,于济水以南的东兴便是奇耻大辱,理所当然发起攻势。
然此前杜皓宇叛乱,司徒大将军战死,双方都已元气大伤,局面之僵持传至盛京,不过加重了景元帝的病情。
先后听闻西秦改元荣昌、西秦大帝大婚,念及西秦未曾趁人之危南下攻兴之义,东兴朝臣上奏景元帝,理应派使节前去恭贺西秦大帝立后之喜。据传那位皇后已有孕,更是西秦之喜事,不应让北郡府余孽占得先机,率先与西秦交好。
景元帝准奏,遣使前往西秦恭贺。然常朝未半,人已咳嗽颓唐,不得已而退朝。
群臣担忧,盛京朝局不定,朝臣上奏景元帝,可命太子监国协理国事,以安万民之心。
景元十八年,端阳节。依旧例,盛京宫中设宴。
经历去岁宫变,司徒皇后与黎贵妃皆不得善终,七皇子百里明煦溺水而亡,黎家几乎满门被抄,这端阳夜宴再不复往日热闹。
如今景元帝身侧相伴之人,已换作不显山露水的季淑妃,主座之下的显赫位置,也由当初的嫡公主百里婧换做了太子百里御。其下诸如三皇子、四皇子、五皇子之流,无人敢望其项背。
若说从前婧公主在时嚣张跋扈得令各宫不忿,一介女流而已,既不能继承大统,为何还要赢得万民敬仰毫不收敛一言一行?
可这会儿太子百里御端方沉稳,顶着司徒皇后亲生的名号,牢牢占住了嫡出皇子之位,各宫除了巴结逢迎,以求来日方长,再无他法。
因司徒皇后殁逝,国丧期间景元帝禁了一切声色之事,端阳夜宴的开场也无舞蹈音乐助兴,也无黎贵妃这般巧言令色之流能逗得景元帝大笑,竟如此平淡开了场。
“太子归朝以来,初次参加端阳家宴,此番便由太子先说说看。”景元帝往昔锐利的双眸已多了些灰暗,不过强打起精神不肯倒下。
太子百里御着一身明黄锦袍,起身祝酒,先贺景元帝:“儿臣蒙父皇疼爱,方能有归朝之幸,第一杯酒,儿臣想敬父皇。”
少年太子的脸上布满诚恳,他本就生得端方俊雅,曾在墨家四子中脱颖而出,无论才貌皆十分出众。如今哪怕人人尽知他是何来历,也只能默默吞下腹中疑惑。
“第二杯酒,儿臣想敬在天之灵的母后,若非母后潜心将儿臣收藏,恐怕已遭贼人毒手。儿臣自当孝顺父皇、潜心好学,不负母后之托。”百里御又饮下一杯酒。
“第三杯酒,要敬诸宫娘娘,诸位兄长、姊妹,还有赫表兄,”百里御转了个圈,甚至举杯向静默无言的司徒赫,“多谢这些年陪侍父皇左右,尽我所未能之事,承欢父皇膝下。”
又是一杯酒下肚。
他的言辞找不着一丁点儿的错处,周全,孝道,温雅。
各人少不得都要陪上一杯。
司徒赫麻木地瞧着眼前物是人非的一切,也饮了一杯。多少年不曾参加端阳夜宴,去岁与婧小白赌气,于端阳节前回边关,往后任有多少次端阳夜宴,也再不会有婧小白。
景元帝听罢,点头而笑:“太子说得不错,坐吧,你的这些兄弟姐妹,还有表兄弟,都是好的。朕甚欣慰。”
他说着欣慰,眼神落在太子百里御的身上,却又有隐约的闪烁。
将那个傲慢且骄纵的女儿换做端方周正一丝不错的儿子,他虽为人父,刻骨疼爱却不能说移就移。白发人送黑发人,每每念起,又岂止肝肠寸断。
“今日是家宴,太子同各位皇子、公主且说些开心的事吧,陛下听着也高兴。”季淑妃笑道。
三皇子生母彭贤妃道:“说起开心事,陛下可记得昇儿的正妃于三月前诞下一子,如今长得甚是喜人,人人都说他的眉目间有陛下您的影子。昇儿虽不中用,可那孩子倒是极聪明伶俐的,还想请陛下给起个名儿呢。”
三皇子百里昇温厚一笑,躬身请答。
景元帝果然开怀,眸中有一丝喜色:“朕一直盼着个孙儿辈,没想到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