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光直到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末期才渐渐衰落,直至九十年代掀起下岗潮,国营大厂从此落花流水,一泻千里。
昔日繁华的家属区如今人去楼空,夕阳之下残桓断壁,到处写着巨大的拆字。塑料棚搭起来的小卖部上贴着花花绿绿褪了色的方便面广告,几个脏兮兮的小孩蹲在水沟边玩,不时发出方言口音浓重的尖叫声。
这种地方就算开法拉利都跟蹦蹦车似的,严峫终于放弃了,把手刹一拉火一熄,说:“不行,再开下去就是玩杂技了,麻烦江队你受累走两步吧。”
工业区宿舍是老式筒子楼,如今不说十室九空,起码也有个五六空了。尽管外面余晖仍在,楼道里却黑乎乎的,稍微往里走一点,经年累月的y-i-hi和霉气就争前恐后往人七窍里钻,江停冷不防打了个寒颤:“阿嚏!”
严峫借着手机亮光在前面开路,说:“你这也太娇弱了吧?”
江停没答话。
严峫侧身挤过楼道拐角处堆积如山的杂物,小心翼翼踩着难以下脚的台阶,终于爬上了最高层——六楼。面向天井的走道外悬挂着衣服被子,走道内侧每一扇门都紧紧关着,往里走第四扇,破旧的黄色木板门上贴着警方的封条。
江停手臂抱在胸前,一寸寸打量周遭的环境,突然眼前只见严峫递来一件军绿色外套:“嗯哼。”
“不用。”江停连伸手的意思都没有:“蹭破了赔不起。”
严峫只穿一件黑色短袖t恤,坚实的肩部肌r_ou_特别明显,不由分说把外套往他头上一罩:“得了吧,万一你着凉闹出个什么病来,回头我岂不是……”
江停终于说了实话:“你上次洗衣服是什么时候?”
严峫:“……”
两人大眼瞪小眼,片刻后,严峫用钥匙咔哒一声开了锁,冷冰冰道:“老实穿着,别那么多废话。”
屋里潮s-hi昏黑,开门便是一股难以形容的异味。严峫捂着鼻子去开灯,谁料电表已经被掐了,无奈只能继续用手机照明,只见满地都是杂物和垃圾,被侦查人员彻底检查过两次,整个陋居堪称惨不忍睹。
江停小心跨进门,站在低矮的木板床边,微微皱着眉观察四周。
“外勤组来搜过两次,老高那手段,这屋里的每一只耗子都起名登记在册了。”严峫不客气地用手肘捣了他一下:“怎么,江队没见识过低端人口居住环境?有什么感想?”
江停接过严峫的手机,半蹲在地上,沿床下、地缝和墙根一一照s,he过去,凝神沉思了半晌。
严峫揶揄道:“问你话呢?”
“没有感想。”江停平淡道,“我这个低端人口也是这么长大的。”
严峫一怔。
江停起身走到桌边,只见几个暖水瓶并排放着,杂物堆积在破旧到看不出颜色的塑料盘上,吃剩的方便面和“溜冰”用的壶就这么挨着彼此,油汤上已经结了厚厚一层白霉。
江停站在那里,似乎遇到了什么难解的问题,修长乌黑的眉头拧着,从额头到鼻梁、嘴唇、乃至脖颈的曲线,在光影中构成了一道优雅别致的轮廓。
他突然拉开椅子坐了下去,严峫来不及阻止,只见他直直坐在那碗已经霉得发臭的方便面前,仿佛伸手要去拿筷子似的。
“喂,你……”
江停一抬手,严峫的话音戛然而止。
紧接着,江停抬起头,若有所思地望向对面,目光自然而然落在了房间另一端残破不全,被报纸勉强糊住的窗户上。
严峫不知道他在看什么,只能眼错不眨地盯着他。只见江停倏而起身走向窗户,借着光亮仔细搜寻布满油污的窗台和木棱,突然伸手用力去推已经变形了的木头窗扇。
嘭!
窗子被推开了,晚风一拂而入,霎时将屋里令人作呕的异味冲散了不少。
“——过来吧,”江停指着外窗台,声音波澜不惊,说:“你们外勤组的活儿,也是够糙的。”
第16章
内外窗台交界处,木框上积满了不知道多少年烟熏火燎留下的油污,而在黑色的积垢上,残留着几条极不清晰的横棱。
——鞋印。
严峫向外探身,仔细观察了很久,终于在筒子楼外部紧贴墙面的消防梯上发现了攀爬的痕迹。
严峫示意江停稍等,随即打了个电话:“喂老秦……”
“你在哪?”电话那边秦川显然在开车,背景十分喧杂:“我们已经从范正元家搜查过一轮出来了,回局里再跟你详细汇报。另外那个窝藏据点是北区的怡红大浴场,我听线人说你怎么没去啊?”
“我让马翔带人过去了,怎么?”
“嗨,”秦川笑道:“那百八十个波多野结衣可是你自己不去看的,怪不了兄弟我了。”
“就那种地方还能……”严峫眼角余光瞥见江停,突然觉得有了维护自己个人形象的必要,于是话锋陡然一转:“谁是波多野结衣,你这思想咋这么龌龊呢?”
秦川:“……???”
“别废话了,我在胡伟胜的租住房里,这儿出了点新线索,你们离得近就顺便过来一趟吧。”严峫赶在秦川回答之前抢先说:“没什么事就先挂了哈,赶紧来!拜拜!”
江停把鞋印拍照留存好,一手扶着墙,就想往窗外的消防梯爬。然而他不甚利索的动作刚到一半就被严峫拽着肩膀拉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