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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琅也不知道自己在遗冢之外坐了多久。
她起初还担忧地走来走去,后来索性席地打坐,将妙通五行术真气淬炼精纯。她浑然忘我,及至瓶颈才想起身处何处。
她睁开眼,炉中寂静无声,魂火熊熊燃烧,三角上的兽雕面貌越发狰狞。
“噼啪!”
白琅吓得一跳,这声音仿佛是干柴折断,又脆又厉。很快,这样的声音一阵阵在炉中响起,噼里啪啦,嘈杂凶狠。
“琢玉?”白琅试着叫了一声。
没有回应。
声音响了很久,从清脆到深沉,又从深沉回归清脆,只不过这次不再是空洞嘈杂的脆响,而是通透鲜亮的清鸣。
清鸣声冲天而起,一束涓流似的柔光撒向四周。遗冢中魂火一盛,扭曲摆动犹如手足乱舞,无数漂浮深海的剑坯都亮起光,海底被点亮为不夜城。
炉壁裂开一条深纹,眨眼间这条裂纹就皲裂到每一处。
白琅看见整座古炉轰然倒塌,烟尘碧浪中琢玉缓缓踱步而出。
他看起来和之前没有区别,青衫单薄,五官平平。只是神籁高渺,骨气明秀,抬眉似险峰深流,敛目如幽谷清涧,举止投足,殊采万般。
“你还好吗?”白琅问。
“应该算好吧。”琢玉若有所思,他看着白琅,忽然止步不前。
白琅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但是被他拉住手腕。
“你要试试吗?”琢玉一点点拉着她的手按到自己胸口。
白琅抓着他的衣襟,紧张道:“不、不了,先回去吧,折流还在等我。”
“不会等你了。”琢玉平静道。
白琅张了张嘴,一下子明白了琢玉的意思。
这次遗冢之行的最终目的还是折流,不管是把她引入遗冢,还是把折流引入遗冢,琢玉肯定另所图谋。
琢玉又逼近一步,这次白琅感受到了玉清真王律的气息。周围空间如涤荡的水波,一层层一重重,很快水底就化作林中,桃木芬芳,溪水涓流。
琢玉笑道:“微生涟即将复活,折流肯定已经不在了。”
“微生……涟?”白琅还没考虑过“微生涟”,对她来说这就是个从生到死都身不由己的古人,是天下剑修之冠冕,又辉煌又黯淡。虽然和折流有某些相像的地方,但怎么想都不可能是同一个人。
琢玉从袖中取扇,半展半露:“五千年前最强的剑修是天下剑微生涟。微生涟死后,尸身被分了八千多块。铸剑人也算豁得出去,硬生生集齐了这八千多块,将它们分散在各个遗冢,用于温养剑坯。”
琢玉扇上桃花如血,他继续道:“铸剑人之后还有个更豁得出去的,那就是真诰。他先铸出我,我指引他找到全部的四十九座遗冢,帮他将八千多块肉身凑到了一起。不过真诰这人胆子小了点,非要再分一柄烟流剑,换个肉身承载剑器。他换个肉身也罢,还犹豫不决,偷偷回遗冢带出了煌川剑,最后落得那般下场也算自作自受。”
其实比起“自作自受”,他的语气更接近“太蠢了带不动”。
白琅注意到,周围桃木与他扇上所绘的一致,玉清真王律所拟的小世界就在他扇中。她伺机而动,准备破坏折扇,脱出困境。
“先听我说完。”琢玉伸出手,折扇一并,压下她抽符的动作,“那位微生前辈极端厌世,复活他之后,若他发现自己已经是有主之器,肯定心情不是很好,这样你的安危就……”
白琅攥紧手:“原来你在这儿等着我?”
琢玉展扇掩唇:“我觉得吧,不如趁此机会换个祚器……”
“你做梦吧。”白琅都快诧异得麻木了。
感情祚器还能随便换的?还是说琢玉掌握了什么秘法?不过既然他有办法复活个五千年前的死人,那更换祚器也不是不可能。他对扇主这么忠心耿耿,难说扇主指点过他什么东西。
琢玉展开折扇,将扇子边缘的桃花往她唇上一印。
“我曾取过你一点精血绘成桃花,是准备现在用的。”他收回扇子,目光几近爱怜,“那时候你还没这么精明,应该也没发现异状。”
白琅盯着扇子,全神戒备。
琢玉没有动她,而是将扇子抵在自己胸口:“微生涟复活,折流消失,这中间有个小小的空隙,可以更换祚器。”
祚器只有一个。
前一个祚器死了,谕主才可以有新的祚器。
微生涟与折流即便神魂上一生一灭,器身还是没有变化。所以必须抓住生死交替的一瞬间,在折流的意志消泯,微生涟又尚未完全出现的时候,立刻塞给白琅一个新的祚器。
这样她与煌川剑的关系就会被完全解除。
“幸好言言很听话……”琢玉看着她笑道,“我从她手里摆脱出来还算比较容易。”
在与他对视的某个瞬间,白琅感觉到了神魂的冲击,是一种极大的轻失的恐惧感,仿佛有什么从她身上被剥离出去。她眉心间擎天心经亮起,几页写着不明文字的书卷消散无形。
就在这一个瞬间,琢玉将沾着她精血的扇尖□□自己心口。
折扇从扇尖开始寸寸崩毁。
琢玉拉着她的手触碰心口伤痕,暗银色镜柄缓缓出现,紧接着是光洁冰冷的透亮镜身。铅灰色薄雾布满镜面每一处,深黑色裂纹像星光般明灭不断,整个镜身看起来迷幻又不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