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充满情意的视线在铜镜里纠缠厮磨,周围的气氛比任何时候都更温情脉脉、更暧昧丛生。后知后觉地想起大行皇帝的孝期早就已经过去了,朱祐樘缓缓俯下身,吻住了他的皇后。那凤冠上的龙凤衔珠轻轻颤动,撞在他额头上,染上了他的温度。
随着这一吻渐渐深入,朱祐樘似是觉得凤冠有些妨碍了,便将它轻轻地取了下来,搁在了旁边。随后,在他的手指下,华美的翟衣也仿佛花一样绽开,露出了里头令他无比渴望的人。铜镜里倒映出两人交缠的模样,情至浓处的时候,他们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屏风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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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凌晨时分,清宁宫已是灯火通明。
再度更衣沐浴的朱祐樘穿上了衮冕后,便立在东次间门口,隔着十二旒珠望着里头静静张开双臂站着的张清皎。他的皇后已经穿上了袆衣,九龙九凤冠雍容隆重,深青色衣裳上绣着翟鸟与小轮花,领口袖襟则为火红色,绣金云龙纹。蔽膝、大带、玉圭、革带、玉佩、五彩大绶与三彩小绶,一层又一层的衣物与饰物将她包裹起来,装饰得尊贵无比。
她收敛着神情的时候,确实带着几分威严之态。可是在望见他的那一刹那,却笑了起来,双眸如两泓弯月,分外动人。朱祐樘也不自禁地笑了,轻声道:“皇后,朕先行一步。”这一句话,无疑与他登基那一日离开的时候所说的话相映成趣。
“臣妾恭送陛下。”张清皎也笑着应道,这是与那天同样的回答。
两人如此心有灵犀,朱祐樘忽然有些不舍得挪开目光,更有些不舍得转身离开了。虽然册封礼须得由他前往奉天殿开始,但之后他却只能在殿内等待,不能去举行册封礼的坤宁宫亲眼见证她接过册宝,真是有些遗憾。不过,幸好,他第一个见到了穿袆衣的她。
张清皎目送着他离去,闭了闭眼,回顾起了曾女官给她讲解过的册封皇后的礼仪,看上去无比淡定。倒是肖女官与曾女官都比她更紧张几分,又是催促着宫女们给她抚平袆衣上几乎看不出来的细微折痕,又是亲自躬身替她抚平大绶与小绶上的五彩濉
等到终于装扮妥当,她才扶着肖女官,缓步走出清宁宫,坐上舆轿前往坤宁宫。舆轿绕向坤宁宫的时候,她透过随风摇动的珠帘,瞧了瞧远处响起鼓乐的奉天殿。乐声清和悠远,仿佛能传遍整座禁城。
此时,奉天殿中,朱祐樘已经遣了正使张懋与副使万安带着册宝前往坤宁宫。正副两位使节遂随着册宝来到坤宁宫,于宫门外止步。张清皎在女官的指引下,缓步来到宫门外迎接册宝。这是两位重臣首次见到皇后娘娘,远远望去只知道这位年轻的皇后娘娘瞧上去很是沉稳。不过,因守礼之故,两人立即垂下首回避,躬身行四拜礼。
而后,由奉册内官怀恩与奉宝内官覃吉带着册案与宝案来到坤宁宫的正殿内。张清皎随着他们入内,在拜位上静静立着。便听怀恩朗声宣读册文道:
“朕惟天地定位而万物以生,日月并明而六合以照,肆君后之合德,斯化理之有成。懿典具存,国家所重。朕嗣大历,服稽古礼,文尊称列上。于圣慈徽号祗荐于先帝,乃顾宗祧之重,允资内德之贤。眷尔张氏,庆钟名阀,气禀柔嘉,言循图史之规,动中珩璜之节,金和玉粹素含法地之贞,桂郁兰芳夙炳伣天之表。顷膺礼聘来嫔春宫,有关睢乐得之风,有鸡鸣警戒之益,佥言贤淑,宜正号名。特颁册宝立尔为皇后,于戏帷诚敬可以相九庙之禋,惟孝爱可以奉两宫之餋,惟仁惠以逮下,惟恭俭以持身,庶成雍睦之风,克介绥和之福,茂隆化本,亿万斯年。”
这是她亲眼瞧着朱祐樘写就的册文,内中的辞句她都很熟悉。她原以为,在欣喜过后,这些文字已经不会带给她更多的惊喜了。可是,在如今这种庄严肃穆的场合,被人如此庄重地高声念出来,她却是别有一番感触。
直到此时此刻,她仿佛才真真切切地感觉到,她已经成为了皇后。
一切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却又似乎与以前没有任何分别。她静静地站在坤宁宫内,左右环顾着这座正在修缮中的殿堂。它比清宁宫内殿更宽阔、更壮丽,摆设布置也更加华美。不过,除此之外,仿佛也没有什么太多的差异了。
她曾经见过数百年之后的它,屋檐上生着杂草,里头的摆设几乎被清空,寂寥而又没落。与时常围拢了层层观众布置丰富的乾清宫相比,它总是令往里探看的观众们有些失望。甚至,关于它的爱恨情仇故事,还不如东西六宫更令人记忆深刻。毕竟,人们爱看的都是低位嫔妃的逆袭,而不是皇后的日常。而在这样的故事中,皇后通常都是反派。
也许,她在自己的人生故事中是主角,是无可动摇的禁城的女主人。但是,迟早有一天,她在别人的人生故事中也会成为反派,也会摇摇欲坠罢。
想到此处,年少的皇后娘娘轻轻弯了弯唇,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了坤宁宫:“走罢,回宫。”册封礼尚未完全结束,她还得忙上几日,也顾不得想象那些尚未发生的事了。
既然她已经是正宫皇后,便不会再将这个位置让给任何一个人。即使最终她留不住喜欢的男人,至少还能留得住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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