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竹蜻蜓做好了。”
苏晏走过来,手中拿着三四个刚做好的竹蜻蜓,递到苏老太爷手里。
老太爷接过,取出其中一个,将其余的放在一边,然后双手轻轻转动竹柄再松开,“翅膀”就不停地转,带动竹柄飞到半空。
老太爷抬起脑袋,仿佛看到了当年自己给萝儿做竹蜻蜓的时候,她也是这样,仰着脑袋看,笑得很开心。
看着看着,老太爷的双眼便被水汽模糊,脑海里浮现了这几十年来的光景,仿佛只是一转眼,他就大限将至了,而萝儿依旧年轻貌美,他有太多的东西来不及珍惜,还有太多的对不起没说出口。
可是,他没时间了。
苏晏转头的时候,恰巧看到了这一幕,看到了老太爷眼眸中的水雾和伤感,他忙偏开头去,佯装什么都不知道。
正巧这时,韩大姑姑走进听风苑,在苏晏身边小声说:“九爷,夫人让老奴来问一句,您何时走?”
苏晏淡声答:“跟着就走了。”
韩大姑姑点点头,原路返回去给云初微回话。
苏晏看了一眼渐渐落下来的竹蜻蜓,转过身,“父亲,孩儿告退。”
老太爷其实没听清,他只是看到苏晏要走,想要留他,话到嘴边却没说出来,只是动了两下便没声了,一双老眼充满了孤寡老人的落寞和孤寂。
苏晏来到内外院交界的夹道上,云初微在那里等他。
“九爷请个安怎么请了这么久?”云初微笑问。
苏晏道:“老太爷喜欢竹蜻蜓,让我给他做几个。”
“那你做了吗?”
“嗯,三四个。”
云初微不解,“老太爷为何突然喜欢小孩子玩的东西?”
苏晏想起他先前在听风苑见到老太爷望着竹蜻蜓满眼泪花的模样,默了一瞬,“兴许,竹蜻蜓里有他年轻时候的回忆。”
虽然苏晏不喜欢老太爷,但不可否认,老太爷看到竹蜻蜓飞起来的那一瞬间是真情流露,连他都有些被触动。
他不知道老太爷是为了谁,他只是突然想到自己身上流着的血液有一半是老太爷的,他合该称呼他一声“爹”,还想到用不了多久,老太爷就会与世长辞,他将会再也见不到那个赋予他生命的父亲,所以心里有些闷闷的。
或许,他一直以来都是渴望被老太爷承认的,哪怕兄长不喜,嫡母不善,哪怕旁人给他那么多的白眼和谩骂,他都可以不在乎,他内心深处只是渴望亲生父亲有一天能亲口承认他的存在,而不是把他和娘亲遗忘在偏僻到连下人都不愿意过去的丁香园,甚至是任由太姨娘们一个个欺凌到他和娘亲头上来。
就因为在乎,所以才会恨。
恨他扔下娘亲不管不顾,恨他从来就没把自己当成亲生儿子看待,恨他有那么多的新欢旧爱。
“九爷,是否老太爷跟你说了什么?”云初微隐约察觉到苏晏神情不对劲。
苏晏眼睫微垂,声音低哑,“微微,如果你恨极了一个人,后来那个人死了,你对他的恨,会因为他的死而慢慢消散吗?”
聪明如她,哪里还听不出来他在问什么。
眸光微闪,云初微道:“如果我是因为恨而恨,那么对方死了,我自然会拍手称快,但如果我是因为爱而恨,那么对方死了我也不会释然,因为我对他,不单单只有恨,还有在乎,还有祈盼,而对方什么都没给我留下就这么去了,我能就此放下么?
可是九爷你想过没有,这世上的很多人很多事,总是在永远没机会重来的时候才开始后悔,而每当那种时候,除了后悔,我们已经什么都做不了了。所以,九爷要是有不想让自己留下一辈子遗憾的人和事,就不要顾忌,趁着人还在,把想做的都做了吧!至少,给自己的心找个安放之处,而不是一辈子让它饱受懊恼和后悔,不是么?”
苏晏忽然偏头看着她,眸光中饱含缱绻深情,以及丝丝缕缕的感激。
这一刻,他突然觉得自己和微微不仅仅是夫妻关系,还是一辈子的知己,因为只有知己才会如此了解自己,只有知己才会说出如此中肯而让人容易接受的话。一般的夫妻尚且各自有不能涉足对方的私密空间,而他和微微自交心之后就互相理解,互相支持,互相认同,鲜少有意见分歧不和睦的时候。
心下一暖,苏晏缓缓勾起唇,不用言语,轻柔的眸光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云初微莞尔,能帮到他,她自然是开心的。
回到国公府,云初微习惯性地去往聆笙院,见到空寂寂的院子,才后知后觉赫连缙那厮早就被禁足在灵泉宫了,就算日后被放出来,他也有了自己的王府,不可能再继续住在国公府。
见不到赫连缙,云初微有些失望,刚转过身就见到苏晏站在不远处,挑眉望着她,“你想问他什么?”
“我有点事。”云初微没说全,她原是想来问赫连缙可有云静姝消息的,谁料自己没想起来他被禁足了,白跑一趟。
“你想问他关于云静姝的事,对吧?”
苏晏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
云初微哑然,直愣愣地看着她。
苏晏走过来,拍拍她的脑袋,“你为何不直接问我,而要绕这么大一个弯子?”
云初微想了想,道:“因为这件事我本来就是托付晋王去办的,我自然要来找他。”
“是么?”苏晏道:“晋王知道的,未必有我知道的多。”
云初微惊奇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