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楼最出名的是剑,曾经的千华赏, 是由铸剑工匠将三年来出炉的好剑置于聚仙台上, 供各门各派品鉴评点。
但后来的千华赏慢慢变成了各派的议会,品剑反而被人抛在了脑后。
高台之上,六大派的掌门人还未到场, 南山正在做预备工作,余光瞥见一个白衣瘦削的身影匆匆跨上聚仙台,他正给每张案几上的杯盏都注进清茶,不忘责备来人:“又睡晚了?”
景西闷闷地应了一个鼻音。
“你这懒惰的性子, 何时能改改,今天是什么日子,你要是再晚点, 各派掌门都到了,你却没到, 失不失礼?”
“……嗯。”
“这次便不罚你了,下次要是再这样, 休让我开口,你自己去戒律堂领罚。”
“……嗯。”
南山发觉了不对,直起身来, “你怎么了,病了?”
平日里他责备景西,那小子哪次不是找一堆理由,什么时候这么听话过。
景西使劲用袖子挡住半张脸,“没,没事。”
南山机敏地觉出了什么,猛地拽过景西的肩膀。
他和景西从小一起长大,景西从头到脚,无一不为他所熟悉。
这一拽,力量太猛,斜插在束发冠内的簪子一落,玉冠跌了下来,满头乌黑的发随风轻飘。
“你……”南山瞪大了眼睛,“周梨姑娘!你你你,你在这里做什么?!这不是景西的衣服吗?景西呢,他去哪儿了,你把他怎么了,你怎么穿他的衣服,还扮成这个模样?”
周梨无言以对,讨好地笑了一声。
南山满脸黑线,一口气提在胸膛,以一句高到带了回音的问话做结尾,“你到底想干什么?!”
周梨手忙脚乱地把簪子和玉冠拾起来,随手一指,“来了来了。”
各派掌门正走过吊桥,往这里来。
南山眼前一黑,耳朵里嗡声大作。
周梨一边把发丝重新束好,一边说:“景西没事,在屋子里睡得可香,等一下你做什么我跟着你做,保证不会出错的。”
要药倒景西是件很容易的事,景西生性冲动心又大。
她昨天去神农阁看病,故意说自己睡不着觉,所以得了几贴安神的药,她给景西多下了一点,保管他睡到大中午。
南山:“……”
说完,把头上的玉冠扶稳,时辰掐得极准,各家掌门以楚墨白为首摇曳而来,登上聚仙台,依次落座。
事到临头,南山一拍眉心,叹了一声,抓着周梨把需要注意的方方面面快速告知她,随之两人一左一右立在莲花座旁。
楚墨白踱步上台时,几乎一刹就发现了周梨,眼睛里的震惊和责怪之色一丝不漏地传了过去。
周梨心虚地低了低头,等他坐上莲花座,她才略略喘了口气。
她站在楚墨白的左手边,瞥见他一条从莲花座上荡下去的衣带子,他伸手一挽,把它整齐地放到身侧。
登聚仙台是要解剑的,这是一个古老的传统。
以前千华赏意在赏剑,所赏之剑皆是出炉之后尚未沾染血光的,而众掌门的佩剑已不知饮了多少人的鲜血,据说名剑有灵,两厢冲撞,饮饱鲜血的剑会坏了新剑的灵气,是以登聚仙台必要解剑,六大派掌门皆无兵器在身。
周梨的目光从六张脸上掠过去,除了楚墨白外,其余五人,她凭着他们的服饰,大约认出了他们的身份。
这六人风姿各异,能在同一时间内被她看到,她觉得自己还是有些眼福的,怎么说这六人如今也是这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
待掌门人入座之后,各派弟子才陆陆续续在聚仙台下布置好的座位落座。
千华赏开始后的一个时辰里,六大派先解决内部事宜。
柳长烟还真没说错,所谓的千华赏的确无聊得很。
周梨还当这些名门正派的人都大气得很,哪知这一通听下来,发现他们心胸也未有多宽大,就连某年某月某时青城派的弟子在街上不小心撞到了点苍派的弟子起了点小小的冲突,这种芝麻绿豆大点的事都要摆到台面上来说一说。
“双方皆有错,可青城派弟子至今未道歉,陆掌门。”楚墨白点了名,陆奇风的眉毛微微一紧。
这个陆奇风果然也长得不差,要是年轻二十岁,定然是个美男子。
周梨虽不喜他家的为人作风,但不得不承认,青城派的人,容貌是一等一的好。
小楼弟子是一派清雅,有时未免太过素淡了,他家是秀美非凡,十分醒目。
陆奇风如坐针毡,不起不好,起了又没面子,憋了好半晌,心不甘情不愿地把衣袍一拂,冲点苍派掌门抱拳道歉。
周梨看到一个须发斑白仙风道骨的老人家,心想,这就是点苍掌门灵吉道长了。
五年前引发江北大战的华山血案,点苍派掌门玉真道长被人杀死,玉真道长死后,便是他的师弟灵吉道长继承了掌门之位。
灵吉道长赶紧回了一礼,“陆掌门如此大礼,老道怎么受得起。”然后饮口面前的茶,漫不经心地道:“青城派的作风老道领教了两回,受益匪浅,今后一定慎之又慎,不给陆掌门添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