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庆帝被她说的难过至极。
人活着的时候自然是有千般不是。
可是一旦死了,那些不是也成了好处了。
何况还是个孩子。
说到底也就是脾气暴躁了些,他以看接班人的看点看他,自然就难免觉得四皇子处处都不好,可一旦以孩子的父亲的身份看他,当然又觉得四皇子到处都是好的。
他记得想亲自抚养四皇子时,四皇子每每到晚上也不肯睡觉,只有等到了他,才会闭上眼睛。
那一份依赖,再也不会有了。
他这么想着,只觉得喉咙里一股腥甜涌上,咳嗽了许久,竟咳出一口带血的唾沫来。
方皇后也有些慌了,看着手帕心神剧震,一时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没有料到隆庆帝的身体竟已经不好成这样了。
之前是知道隆庆帝最近身子不大爽利的,为了这个还曾几次召他信任的几个道士进宫给他炼丹药,可是并没有想到已经严重到咳血的地步了。
她稳住了心神,握住隆庆帝的手,有些焦急的想要转身叫人:“您等一等,我去让肖姑去找孔供奉来……”
------------
第720章 游说
隆庆帝自己卷手咳嗽了几声,很快便出声让方皇后不必忙:“并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最近火气上头,又没有休息好罢了,你别着急。”
方皇后半信半疑,却并没有坚持再去让肖姑进来,只是坐回了位子上,有些犹疑的问:“真的不必去请孔供奉来好好瞧瞧吗?”
隆庆帝最近不知怎的,越来越迷信方士了。
他最近最信任的不是之前的首辅夏松,也不是一直以来都得他青睐的钱士云和林三少,反而成了几个道士。
从前她倒是在这些事上很上心的,毕竟要替儿子打算,还曾经想过投其所好。
可是后来便渐渐的不再抱有指望了。
因为隆庆帝对这些道士们保护得很,不是人人都有机会接触得到。
他还专门在皇宫里开辟了一处地方给他们起炉炼丹,这些道士们都只供他一人驱使,一个个鼻孔朝天。
现在方皇后却不免有些担心起来。
隆庆帝不以为然的摆了摆手,见方皇后手里不停的仍旧绣着她的荷包,便叹了一口气,问她:“你是不是在怪我?”
方皇后绣花的动作便顿了顿,而后才又仍旧下针如飞,淡淡的否认:“您多虑了,我有什么好怪您的?”
他们互相之间,如今不自觉的又回到了从前相处的那样,没有太多顾忌,连自称都不再以朕、或是臣妾来自称,而是如同从前那样,在对方面前都称‘我’了。
可这样也没让他们的关系更缓和一些。
隆庆帝看出了方皇后的冷淡和疏离,便悠长的叹气,双手放在膝上,不失沉重的道:“你该明白朕的处境的。”
他称呼了方皇后的闺名,有些无奈更多的是愤怒:“我知道你心里难受,阿满死了,我心里也跟你一样难受……”
难受吗?
方皇后不再动作,抬头冷淡而充满讥诮的看了他一眼,重复了一遍他的话,自言自语的道:“难受吗?圣上真的难受吗?”
她嘴角噙着一抹怪异的微笑,不以为然的道:“臣妾还以为您该是开心的,松了一口气的。毕竟阿满有病,是个累赘。”
从前这样的话自然不敢说。
可是现在人死了,反而倒是不怕了,也没什么忌讳了。
隆庆帝也并没有动怒,他沉默了一瞬,才道:“你竟这样以为?”
他神情还算平静,可却忍不住又咳嗽了几声,才道:“朕知道你是在记恨朕,觉得朕偏心小五,冷待了阿满。这回出事,小五也一并在场,朕却并没有动小五的人……”
方皇后移开了目光。
这些都是疮疤,一揭开来就疼。
隆庆帝好一阵才平复了咳嗽,温和的解释:“手心手背都是肉,可五根手指尚且有长短,朕的确没做到一碗水端平……虽然没能做到平等,可是哪个做父亲的不爱自己的儿子?朕又不是嫌儿子多,朕就算是不打算把大位给他,可他也是朕唯二的儿子之一,难道朕会薄待了他?朕又怎么会想他死?!”
他握住方皇后的手,胸口憋闷的厉害,却还是强忍着摇头:“朕之所以不动小五,是相信这事的确跟德妃没关系。”
方皇后便冷笑了一声。
隆庆帝仍旧耐着性子:“你不觉得这些事发生的时机太巧了吗?德妃又不是蠢人,她怎么会做这么吃力不讨好的事?这个节骨眼上,阿满死了对她没有好处,只有坏处,现在外间都怎么传她?她难道预料不到这一点?”
方皇后沉默着没有接话。
在她看来,不管怎么说,彭德妃仍旧是这件事的受益者。
反正只要四皇子死了,五皇子就是顺理成章的唯一继承人了。
而隆庆帝又怎么舍得彭德妃跟五皇子付出代价?当然是为他们遮掩都来不及。
隆庆帝看了她一眼,有些无奈:“锦衣卫查了这么久了,小五身边除了一个亲近的奶娘,其余的内侍和宫女全都被收监审过了,若是真的有什么,锦衣卫会审不出来?不是朕想要包庇他们,而是这件事是真的另有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