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方思装傻充愣地俯身,拱起手背拢在她耳边,扯开话题:“纪知云这小子不胜酒力,弄得老鬼也醉醺醺的,一会儿要是发酒疯拉你去奇怪的地方蹦起迪就不好了。我帮你拖着他,你先撤。”
她听他这般兜着圈子胡扯的语气就知道他又有事瞒着她,心里涌起一阵失落,但被她好好地藏住了。她拉着他的尾指,晃了晃,“你别让老鬼在纪知云身上附太久,这样下去对他们两个都不好。”
“行。”他一口答应,摩拳擦掌,“我这就把那厮拽出来。”
对于诸如此类用简单暴力就能轻易解决的问题,她毫不怀疑晏方思的执行力。因此她放心地回到房间,坐在床沿,从衣兜里摸出耳钉,端详了一番,给三姨拨了个电话。
忙音长久地回荡在房间里,到最后变成了一句冷冰冰循环的女声:“对不起,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医院的仓促一面过后,三姨的一切的联系方式都被弃用,谁都没法联系到她,不知道她身在何处,亦不知道她过得好不好。他们之前检查过停止营业的店铺里,所有机器设备和桌椅台面都被包好留下,唯有一块狐裘不见踪影。
他们最后得到的讯息,仅此而已。
沈歆心知三姨是个行事决绝的妖怪,可当这份决绝被用到自己身上,她也会忍不住难过。
不过好在,没有更多的生命逝去。
也许是顾虑到那是姐姐曾经献祭生命去爱的人,抑或是最后关头坚硬如铁的决心里不偏不倚地扎进了一丁点于心不忍,柳玉枝把钥匙交给了沈歆,同时也借由沈歆问出了一个问题。
可她并不想亲耳听到问题的答案。
所以她选择远离姐姐的亡命之地,也永远逃离那个她不想知晓答案的谜题。
病房里的男孩曾经说过,最长情的那个才是最惨烈的输家。然而在这样一场博弈中,另一方也未必赢。
从踏入赛局的开始柳玉枝就做好了所有准备,赌上一切,只身赴宴。
她始终清醒,却并非从未动摇。
***
刚吹完头发,沈歆接到了纪知云的电话。
托老鬼的福,他的嗓音里带着点宿醉方醒的沙哑:“不用过来发传单了啊,我爸找到了。”
她忙着拿毛巾搓发梢挂着的水滴,用脸和肩膀夹着电话假意问:“在哪里?”
“咳……我告诉你,你可不要说出去啊。”他压低声音,“不知怎么回事,我爸是在我们家地下室给警察和救护车打电话的,问他去了哪里他也说不上来。”
她有些心虚,“啊,是这样啊。你爸爸没事吧?”
“他哪能有事啊”他对着她诉起了苦,“我怀疑我和我爸是不是有什么家族遗传的梦游症。我刚坐出租车回家,浑身上下一股酒味,可我连我什么时候喝的酒,怎么上的出租车都不知道。”
她更加心虚了,“你今天可能……太累了,不如早点休息吧。”
“别提了,我最近睡眠不好,一沾家里的枕头就梦见女鬼要来勾我的魂,我得收拾一下,找个酒店住一段时间。”
“你别害怕,女鬼不会勾魂的,鬼差才会。你还年轻,正是阳气方刚的年纪,遇不见鬼差的。”
她猜想,他前段时日梦到的女鬼大约就是与他爸爸混在一处的三姨,如今三姨已经离开荻水镇,他应当不会再梦到所谓的“女鬼”。
“不不不,那女鬼长发飘飘,没腿没脚的,一直哭着要我娶她,再不娶她的话就要了我的狗命。”
沈歆起了疑惑。
按照他的描述,他梦到的“鬼”与三姨并不太相似。
纪知云还在电话那头嚷嚷:“我虽说从小就时常被那些个不干不净的东西骚扰,但好歹一直福大命大地活到了现在。这回女鬼足足缠了我半个多月,我该不会被她看上,给拖到地下去配阴亲吧?”
----听上去也不像被肖明隐附身落下的后遗症。
她扶正手机,抓了抓头发,“我、我认得可能可以帮你驱鬼的人,要不我找他去看看你?”
“现在那女鬼给驱了,多少钱我都愿意给!”
在纪知云的强烈要求下,沈歆顶着半干的头发走出卧室,打算跟被她拉下水的“驱鬼大师”商量对策。
可晏方思不在客厅。
他身上消弭了与她相似的气味,寻他变成了一件难事。
她环顾四下,发现异端。
茶几底下零落的空易拉罐头众星拱月般围绕着一个泡着蛇与蜈蚣的大玻璃酒缸,顶部被封了个金光灿灿的印。似曾相识的声音从酒缸中传出来,着实让她受到惊吓。
“小姑娘,你快放我出来!哎哟……”缩在酒缸里的肖明隐此时才记起自己冥界之主的尊贵身份,奈何一团白烟也做不了什么,“晏方思这个畜生竟然硬生生把我拉出人间小伙子的身体,给我塞进这么个破地方!”
沈歆不好道出是自己要求把老鬼拽出纪知云的身体,急忙为他揭开玻璃顶盖。沾了药酒味的肖明隐火急火燎地冲出酒缸,化作一团舒展地白烟活动了一番筋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