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五点多的郑城北郊区,路面上扬着灰尘,目之所及,到处都是高矮不齐的建筑。有格外显眼的、贴着瓷砖的二层小楼;也有用木头搭的简陋窝棚,不挡风不挡雨的,让人怀疑,这房子能住么?
吴凉舒了一口气:这儿,就是老爹吴量材小时候的村子,不过,老爹有二十年没回去过了,村子也衍化成了城中村。
据吴凉所知,自己的大伯吴量雄今年有68岁,膝下有个儿子。老爹跟大伯的年龄相差十五岁,在老爹还是个小孩的时候,吴量雄已经成了生产队能赚工分的壮劳力。可以说,自己老爹在参军前能有很结实的身体,这当中,多亏了大伯吴量雄的照顾。
一路往前走,路面也越来越窄,到后来,路面窄得仅容下一个人通过,难怪叫猫耳朵胡同。胡同里因为阳光不能直射,加上通风条件又差,散着捂败、发霉的味道,所以有些呛人。
迎面走来位穿着黄色大褂,掂着一柄破蒲扇的老头。老头微微颓顶,脑门油亮,身体有些佝偻。
老大爷摇着蒲扇眯着眼:“小伙子,你来找谁啊?”
吴凉的声音不大:“大爷,我叫吴凉。我大伯叫吴量雄,您老能告诉我吴量雄老先生在哪儿住吗?”
听到吴量雄这三个字,老头如遭电击,摇着地破蒲扇登时落地。老头抬起头,仔细端详着吴凉,挪动着喉结:“你爹叫什么?”
面对老头的目光,吴凉忍不住也仔细打量了下老头,觉得老人跟老爹吴量材眉宇间有几分神似,于是回答:“我爹叫吴量材。”
听到这儿,老头靠近吴凉,声音里有掩饰不住地激动:“我就是吴量雄啊,侄伢子!”
“62年发大水,咱们老吴家从湘省吴家寨迁到这儿,落脚在猫耳朵胡同,那时候,量材都还不记事呢!”
“量材小时候贪嘴,用石头砸树上的无花果,结果,石头掉下来砸到眉梢,让他右眉毛边上留了道疤。”
吴凉张开着嘴巴,心想:敢情老爹眉毛上的疤是这样来的。
未等吴凉说话,老头吴量雄有些气恼,往地上一跺脚:“量材在二十多年前吧,托人寄来一封信,说是不让我挂念,我这弟弟的心咋就这么硬呢!”这边老头刚发了埋怨,却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声音颤抖地追问吴凉:“侄伢子,量材他、他身体还好么?”
吴凉扶着老头吴量雄:“大伯,我爹他身体很好,只不过,他来不了,就让我来看您。”
听到这,老头吴量雄才放下心,拉起吴凉胳膊:“走!侄伢子,咱回家说。”
进了吴量雄的家,四壁墙缝里糊着黄泥和麦秸秆,屋里摆着一台缝纫机,桌子、凳子家具也都是几十年前的老家伙什。
吴量雄一进门,就赶紧招倒茶,然后从兜里掏出一个掉了漆的手机,跟吴凉解释:“侄伢子,我给我家二平打个电话,今晚上咱爷仨一块吃。”
吴量雄小心地举着手机,扯大嗓门:“二平,今晚回家啊!拆迁的事爹想清楚了,是要拆的!”
“嗯、嗯。”
“对了,你堂弟今天回来了,你回来的时候带瓶好酒。”
挂了电话,吴量雄搓着手解释:“二平是我儿子,也是你堂哥。自从我老伴死了,二平就在持湖镇上给人家当司机。”
“前一阵子,二平这娃因为拆迁的事,跟我闹了点不愉快,不过,自家的娃,爷俩闹个意见,不碍事!”
吴凉问:“大伯,发生了什么事?”
吴量雄讪讪地解释:“还不是因为老房子,二平这孩子是我带大的,我清楚,耳朵根软。他媳妇娟子想盼着拆迁款下来了,好在持湖镇上买套房子,我不同意拆。”
说到这,老头眼睛一红:“我寻思着,量材从小在猫耳朵胡同长大,记事起这就是他家。我是他哥,从小看着他长大的,能不知道他在外面肯定有本事。他不回家,是因为他有难处,他要是方便,迟早会回来看我的,要是房子拆了,他到哪去找家啊!”
吴凉上前抚着老头的后背,安慰说:“大伯,我爹他明白,所以在家的时候,他嘱咐我无论如何,一定要来猫耳朵胡同看您。”
“对了,只顾说话呢,你大堂妹今个儿也得回来,咱一家子热热闹闹的。”说着,老头吴量雄拨了电话:“喂,安安,今个的课忙么?”
这边老头刚想说下去,却噤了声,“嗯、嗯、嗯”个不停,大概是电话那头的人很不耐烦。
半晌后,吴量雄声调有些窘迫:“安安、先别挂电话,你听爹说,你堂哥今个儿回咱家了。”
“我寻思着,咱一家难得聚齐一次,你也没见过你表哥不是。”说到这,老头吴量雄语气一酸:“安安,爹知道你功课忙,可爹也好久没见你了不是。”
电话那头的人开始发飙,传出一个尖锐的女声:“我应酬很多的,别有事没事就喊我回去。”
“今我把话挑明了,咱家的老房子到现在都不拆,拆迁款我是指望不上了,更何况还有我哥跟嫂子眼巴巴地瞅着!”说到这,电话里的女孩冷哼一声:“你有钱给我么?所以,我的事情你别管。”
吴凉的眉头狠狠一皱,哪有女儿这样跟爹说话的!
老头吴量雄沉默了片刻:“安安,我决定了,老房子明天就拆,里面的钱当然有你的一份。”
电话那头的人语气一缓:“好吧,晚上我回去。”
听到女儿要回去,吴量雄脸上竟露出笑意:“好嘞,反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