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催问了查账的下文,苏然勉强应付了过去。王府内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潮汹涌,虽然如今内院一切事宜由灵芝和苏然暂时代管着,但王府的大管事举家逃跑了,这个消息根本瞒不了几天。
这天天气晴好,苏然前往福至堂看望王妃。
「这是刚做好的谷枕,送给娘娘的,东西不值什么,是我的一番心意罢了。」苏然带来一只装着稻芯的小枕头,放在王妃手边。
诚王妃的脸色不见一丝血色,虚弱地笑了笑:「难为你还为我想着,想不到,最后一段日子是由你陪着我的。」
苏然知道王妃这是埋怨王爷此刻不在她身边,苏然虽知道实情,却什么也不能说,只好岔开话题,故作轻松:「秋冬到了,心情总是萧索些的,等春暖花开的时候,带上小世子一起去踏青上庙,比吃什么灵丹妙药都好呢。」
一提起儿子,王妃的神色才渐渐舒缓起来,对芳杏道:「昭儿该醒了吧,抱进来给我看看。」
芳杏出去了半刻钟,门外就传来咿咿哦哦的牙牙学语声。一只粉嫩嫩的肉团子被抱了进来,噘着湿嘟嘟的小嘴,好奇地盯着苏然看,直到被放进娘亲的怀里,才裂开嘴笑了起来,米粒大的小牙齿冒了尖儿,晶莹莹的口水流了出来。
王妃在他脸上亲了又亲,满脸慈爱,又亲昵地教他说话,没一会儿,就显得精神不济了:「把孩子抱走吧,这屋里病气重,冲了他就不好了。」
小婴儿被奶娘抱了下去,屋内顿时冷清了下来,苏然眼看差不多了,便打算起身告辞。
「你留步,我有话儿和你说,」她歪在旁边的靠垫上,吃了两口参汤,接着说,「我问个话,还请不要恼我,过了年你就十四了,眼下苏家又平反无望,你对将来可有什么打算?」
苏然呼吸一窒,捏着指尖沉默不语,静静等着下文。
「我是想了很久,才开这个口的,其实也是我自己的私心,」话未说完,她就拿帕子捂唇咳嗽了起来,咳的满面胀紫,吐出一口血痰,靠在蟒缎背垫上顺着气儿,良久才接着说,「我的身子你也看见了,都是迟早的事儿,我担心将来进门的若是个刻薄的,视昭儿为眼中钉肉中刺,那他连活命都难了,我左思右想,才想到这么个两全法。王爷身边一直没有什么可心的人儿,你温婉聪慧,将来定能得王爷欢心,不如由我做主,将你许给王爷为侧室……」
开什么玩笑!苏然突然起身,撞倒了身后的朱漆圆凳。
她可从来没想过往火坑里跳,但一想到王妃平时待她的礼遇尊重,看着她憔悴又希翼的脸,反驳的话竟不知如何开口了。
苏然来自现代的灵魂,说好听些是追求自由,其实还是自私的,舍身报恩、慈悲为怀这一类崇高美德,离她还远着呢。
「你先不要急着回答我,回去好好考虑一番吧。」诚王妃叹了一口气,语气略带失望。
苏然步履沉重地踏出了福至堂,心里乱糟糟一片。
冷冽的北风把树枝刮的哗哗响,天色沉沉,眼看就要下雪了。吃过饭正好无事,苏然就呆在屋内看书,只是捧在手上的书页许久也没有翻动。
晴枝替苏然倒了一杯热茶,又把火炉内的碳渣拨了拨,烘了烘手,看着阴沉的天说道:「北方的冬天真是冷啊,幸亏早上新送了银丝碳来,这碳极好,拿着钱都没处买呢。」
另一边正在铰窗花的桑霓也笑着说:「是呢,往年在菜头庄的时候,冷的人五脏都结了冰,没想到今年倒是有造化,跟着姑娘进王府来享福了。」
苏然烦躁地放下书,起身进了卧室:「我眯一会儿,都别进来打扰。」
待只剩下一人时,苏然动念去了春草园,每次她心烦意燥的时候,都喜欢去那里静一静。她先去看了看前几天浸泡的稻种,都已经生了芽,按着古农书上的方法,粗粗进行了撒播,毕竟土地有限,这次她只泡了三升种子做实验。
之前结出的瓜和辣椒,居然收获了满满五大筐,苏然把一部分辣椒晾成了辣椒干储存起来,也按照酱梨的做法泡了几只瓜,原本还以为新鲜的果蔬吃不掉只能浪费了,没想到过了许久依然新鲜,春草园似乎还有一定的保鲜功能。而长久没有动静的花椒树也抽芽拔高了,如今已有一人高,苏然满心期待着它开花结果的那一刻。
听到屋外有了嘀咕的说话声,苏然整了整忙乱了的发丝,从园内出来。
「在说什么呢?跟老鼠偷食似的。」
只见桑霓正和娟儿凑在一起说话,闻言抬起头来,按了按泛泪的眼角说道:「刚我妈来找,说家里小弟身子不好,请了几个大夫都不见效,想请姑娘开个恩,请吴大夫去瞧瞧。」
「这事还得麻烦灵芝姐姐,你去找她说说吧,你若想回家照顾弟弟,也可告一天假。」
桑霓听后立马眉开眼笑,放下手里的活计,起立行了一个蹲礼:「是,谢姑娘恩典!」
这时,正巧茶房送来了滋补的汤品和果脯零嘴,送东西的小丫头和桑霓交好,便拉着她在隔壁屋说了许多话,待她走后,桑霓兴奋地跑来嚼舌道:「哎哎,刚我听说,王妃娘娘要把灵芝姐姐放出去了。」
苏然正练字练得手指僵冷,一时并没有反应过来:「把谁放出去?」
晴枝走了过去,将一只暖壶递给了她,揉了揉她冰冷的双手,说道:「灵芝年纪也不小了,再不嫁人就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