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中旬,她收到了诚王写给她的一封信,信里让她收拾好家当,择日带着全家跟随吕莲前往俞州与他会合,看来南方打得火热,终于还是波及到凌州城了。城里最近的风向也开始转变了,原本还谈笑风生的百姓们,这几天都开始了疯狂的囤货,动作快的人已经拖家带口,往更远的堰州奔去了。
好在苏然已经把该买的东西都备齐全了,春草园的草地上多了一圈小篱笆,放置着藤编的小鸡笼,养了十来只小鸡仔,平日里苏然就撒一些稻谷喂给它们,还算省事。
但是凌州城的其他人就没这么幸运了,物价飞也似的飙升,粮食卖到了每斗二钱银子,有的人家几乎倾家荡产了才能买下一点粮食,原本风平浪静的凌州城,渐渐有些不受控制了,听说南门口的坊间,为争食打死了人,造反的匪兵还未到,自己先乱了起来。
苏然的心里也不好受,自己的幸运和别人的不幸比起来,更加让她难安了,尤其是看见米行门口那些日夜排队买粮的人,痛苦和不安时刻压迫着他们,倒出了钱袋子里的所有铜板,却只能买一小斛米面回家。
苏然的心情跟着沉重了起来,于是她决定多帮助一些人,虽然有了这样的想法,但她也必须保护好自己,所以这个出头鸟不能由她来做,想了很久,她才找到了一个合适的人选。
这日午后,她将最新收获的花椒卖给了无方堂后,和吴太医坐在铺子的里间喝茶,她见药铺这几天也是乱糟糟的,不少药材都被打包装上了车,不间断地运走,药柜子上贴满了售罄的标识,看来他们家也打算离开凌州了。
苏然的心思活络了起来,她看着外面忙忙碌碌的身影,问道:「您这是打算往哪边儿走呢?」
「犬子是奎狼营的随军大夫,此次自然是投奔王爷殿下,说起来,和姑娘也是同路呢,这回一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那敢情好,最近城里都乱了。」
「战事还在甘山胶着,朝廷吃了不少亏,人心浮躁,自然就乱了。照理说,这一仗不该波及咱凌州,只是旁边有乌塔人压着,城中百姓可是恨透了这帮鞑子,与其说是怕南边失利,倒不如说是怕乌塔趁乱搅混水。」
「背井离乡最是辛苦,这一去还不知几时能回,哎,我倒有心帮帮别人,只是凭我一介女流之力,怕是办不周全。」
吴大夫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没有回避,直接道:「哦?姑娘有何想法,若老夫能帮得上忙,定当不辞。」
「贵府一直来以济世救人为己任,实乃大善之家,若能得你们的帮助是最好不过了,」苏然先说了两句奉承话,才接着说正题,「其实此事也简单,早前王爷交给了我一些粮食,如今我们举家搬迁,那些粮食也带不走了,不如贱价售予城中百姓,也算是行善积德的好事。」
「姑娘宅心仁厚,这份赤子之心实在是叫老夫汗颜了。」
苏然谦虚了两句,接着说道:「只是我那地方太小,摆布不开,所以恳请贵店搭把手,将那些粮食售出去吧。」实际上是苏然的小铺本来就已经很扎眼了,她在凌州没田没地的,若是凭空冒出那么多粮食来,就更惹人猜疑了,而且在城中粮价节节攀升的当口儿贱价卖粮,谁知道会不会发生哄抢之类的乱子,所以这些麻烦事还是丢给别人处理吧,反正她也不图什么名声。
吴太医微一沉吟,就点头同意了,这事对于他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
苏然和他商定了细节,最终决定等无方堂的铺子空了出来,就可以把粮食拉来售卖了。放下心中的大石头,苏然轻松了不少,她回到码头的仓库里,把储存的大半粮食都取了出来,只留下了两个月的口粮,这些足够支撑他们到达俞州了,而且用不了多久,新种下去的六亩地就又能收割了,因此没有断粮的风险。
过了几天,苏然想起了王府里的灵芝和芳杏,便问起了绿湾小筑的近况,晴枝回说芳杏跟她家男人会留在凌州乡下的庄子上,看管王府的产业,灵芝和其他人都被安排前往堰州,过几日就动身了。
不过一说到桑霓,她忍不住嗤笑了一声:「姑娘你说可笑不可笑,我去接狗回来的那天,这蹄子居然还想跟着我们去俞州,我说‘难道堰州不比俞州更太平’这话儿才起了个头儿,就把她臊了回去,这蹄子果然心思不干净!」
苏然笑笑,没有在意,她的生命里和桑霓应该是再无交集了,也不值得再费什么心思,想想她也可怜,没有了利用价值,只剩下被远远打发的份儿。
无方堂终于整理完毕了,小陈管事亲自把粮食运送过去,来回跑了三趟才搬运干净。无方堂开仓济民,每斗只售十文,每人每日限购二斗,此消息一出,所有人都纷纷前往,排队的长龙都出了街道口,还拐了两个弯儿。开售第一天发生了小范围哄抢,不过很快就被吴家的护院们镇压了下来。
天空刚晴了没两天,又下起了漂泊大雨,新仓坊空旷的街道上,一辆马车孤零零地停在燃记的大门口,雨中的马儿甩了甩脖子上的雨水,打了个响鼻,这天是苏然一家出发前往俞州的大日子。
小陈管事撑着伞,扶着苏然和抱着孩子的晴枝上了车,吕莲紧随其后,坐在车板上亲自做车把式,她们和小陈管事打了个招呼,先行前往无方堂,与吴太医汇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