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然轻抚着他的背,她能感觉到他僵硬的身体渐渐放松了下来,才缓缓问道:「他既然是你最重要的兄弟,你打算将他怎么处置呢。」
诚王再次将她紧紧勒在怀里,语气里尽是掩不住的痛苦:「要想保住他的命,只能打断他的腿,关他一辈子!」
苏然沉默了下来,亲如兄弟的人要在自己的命令下变成残废,并且终生活在囹圄之中,这个决定对于他来说,无疑于比杀了他还难受吧。也许在将来长久的年月里,他还要夜夜被今天的决定折磨得彻夜难眠。可若不给他严厉的惩罚,又对不起命丧黄泉的将士们,这同样让他的良心饱受折磨。
苏然将下巴磕在他的肩膀上,双目无神地盯着繁花朵朵的帐顶,思绪纷乱。片刻后,她离开了他的怀抱,将双手贴上他的脸颊,很认真地和他对视着:「也许,还有第三种选择呢?」
诚王很用心地听着苏然说出了她的提议,本已灰暗的眼神亮了起来。
「同样是监禁,与其让他烂在牢笼里,不如叫他多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再说如今园里的地确实太多了,我一个人耕种不了。」
诚王显然已经心动了,却还是有些犹豫,这件事牵扯到的问题甚多,尤其还把她扯了进来。若是因此给她带来了危险,这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剩下的话苏然也不多说,只能让他自己想通了。她回到了自己的营帐里,逗小秦昭说话玩。
诚王像烙煎饼一样,在榻上翻来覆去苦想了一夜。天刚蒙蒙亮时,他连早膳也顾不上吃,坐在案前急急批了一条军令:副都统王崇林轻重任意、延误军机,即日起革职枷责,圈禁水牢。
他写完最后一个字,赌气似的将笔掷了出去,毛笔在地上滚了两圈,扎眼的墨渍印在了华美的地毯上。他有些急躁地在桌面上敲打着手指,最后一把抄起了手里的令状,步履匆匆地迈出大帐。
圈禁水牢是极其残忍的,水牢里的水能够漫到腰腹,牢顶又极低,根本无处可避。下半身终年泡在水里,迟早会泡烂长蛆。苏然听了这些解释,不禁打了个寒颤。她不动声色地扫了他一眼,他真的忍心做出这样的惩罚?
当天下午,王崇林头戴枷锁,步履蹒跚地走入地牢。几步远的台阶下,是一池浑浊的水,泛着阵阵恶臭。原本平静无波的水面上突然掀起了两朵浪花,一串水纹极快的游荡开来,隐约可见水面下极速的黑影。王崇林的喉结一滚,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气,抬脚朝前走去。
「且慢。」在最后一刻,诚王拦住了他。
王崇林不解地回头,只见诚王抱着手臂,走到地牢门口,对着守门的侍卫吩咐道:「你先回避。」
侍卫退下后还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又从地牢口走进来一个娇小的身影,虽然穿着男装,可王崇林一眼就瞧出是个眉目清秀的女子。
一个不认识的姑娘笑盈盈地望着他,这让他更加摸不着头脑了。
诚王走到他的面前,冷着脸解开了扣着他的枷锁,动作粗鲁急促,像是憋着一股气。
而对面的少女竟然当着他的面扯开了衣领,看样子像是要宽衣解带!饶是活了这么大岁数的他,脸也红了。
接下来的画面他却再也没看到了,因为身后的王爷立即从袖口抽出一条黑巾,蒙在了他的眼睛上。
诚王一边系着黑巾,一边无声地瞪着苏然。苏然耸耸肩,这个男人的占有欲太强了,连这样的小动作也计较,她什么都没露呢。
眼前一片漆黑的王崇林,感到自己的后脑勺贴上了一只柔软温暖的手,柔若无骨的触感让他不禁瑟缩了一下。紧接着他的皮肤触碰到一种奇妙的凉意,一弹指间,脑袋上的手就放开了,他不知道这是在做什么,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只好僵着身体一动不敢动。
没一会儿,布巾就被扯了下来,与昏暗的牢房不同,明亮的光线照耀得他的眼前一片白光,他眨巴着眼睛适应着。
当视线清晰时,王崇林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他方才连脚步都没有挪动,为何会出现在这样的地方?他看着面前依旧板着脸的诚王,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这一定是在做梦!
对面的少女对着诚王莞尔一笑,轻快地道:「剩下的事情你来解释吧,我去干活儿。」
苏然留他们二人单独说话,自己拿着镰刀走到草地上,割起了草料。小牛见她靠近,对着她哞叫了一声,便低下头自己吃草,而小黄也兴奋地从远处飞奔过来。在军营里养狗多有不便,苏然就把它带了进来,反正它也更喜欢园子里的环境。苏然从自己的荷包里倒出一小把肉松,窝在手心里喂给它,粗糙的狗舌头舔的手心痒痒的,她控制不住地笑了起来。
那边正在谈话的两人听见笑声,不约而同地望了过来。诚王原本严肃万分的脸上,难得浮现了一抹柔情。而王崇林则是一脸呆滞,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视线到底落在了哪里,此时他还沉浸在巨大的震惊之中,久久无法回神。
「我言尽于此,你自己想清楚。」诚王撂下了这一句话就丢下了他,朝另一边走去。
王崇林望着那姑娘蹦蹦跳跳地迎了上去,抱住诚王的一只胳膊,指着面前的黄狗,叽叽喳喳说着什么。而诚王则溺爱地看着她,用拇指轻柔地抹去了她脸上的泥痕,这般珍重疼惜的表情,他还是第一次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