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可睁大了眼睛,压低声音问黎容:“你不是在吓我吧,你不是说你预约了吗?”
其实他从没说自己预约过了。跟李可相处过的人都知道怎么选择性屏蔽对方说的话,他的确听到李可问过一句类似的话,但很显然,他当时选择性地屏蔽了,而李可却以为他默认了。
黎容知道预约是什么,也知道在很多场合都要预约,但他从来没c,ao心过这类事情,自然也就想不到。就好像俗语里说的,看见酱油瓶子倒了都不知道扶一扶,这种情况放在黎容身上,倒不是他懒得扶,而是他这辈子就没扶过酱油瓶子,他看见酱油瓶子倒了,能想到厨娘就已经很不错了。但是,当有一个酱油瓶子倒在他面前,然后有人质问他为什么不扶起来时,他难免会觉得窘迫,更何况,有人已经提醒过他:嘿,你看没看见酱油瓶子倒了。
黎容站在厅里,脊背笔挺,神色淡然,其实这时候他只要说一句,他是白先生的儿子就可以解决一切问题,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轻轻地咬住了自己的下嘴唇。
李可倒天不怕地不怕,脆生生地问人家:“一定要预约?你们客满了吗?我们现在预约行不行?”他想得挺简单,行当然皆大欢喜,不行就换一家吃呗,多大个事儿。
话音刚落,早有人瞥见这边的情况,特地过来问好,又问黎容:“您是白少吗?”然而语气里已是十分笃定了,笑嫣嫣的。黎容只跟父亲来过一次,已过了大半年,难得有个服务员还记得他——没法儿不记得,长得太好看了,又是白先生带来的,老板亲自接待,“老板一直念叨您,现在在后头呢,请稍等一下。”
李可又睁大了眼睛,黎容微微舒了一口气。
何姝听说白先生的儿子来了,挺惊讶,过去一瞧,两个青葱少年,立时很高兴,问了问,白缘山没在,就两个小朋友出来吃饭,便更高兴了,亲自带着人进院子里挑地方,又给介绍特色。李可听得恨不得全来一份,何姝哪能看不出来,便笑道,随便点,算我的。黎容婉拒了,又在旁边向李可推荐,说什么什么不错。李可激动得不行,问他:“你吃过吗?”黎容淡淡地嗯了一声,李可便继续纠结,毕竟不可能人家说随便点,他就真的随便点。
何姝在旁边听着觉得很有意思,黎容介绍的都是白缘山常吃的那几样。李可正纠结着,她跟黎容聊天:“你还会画画?”手指了指放在房间角落的画夹子。
黎容笑笑,解释道:“今天学校在美术馆组织美术课。”
“我觉得我这院子里风景也很好嘛,又清静,没事可以过来画几张,让我沾个光露露相。”又问:“诶,你给你爸画过没?”
黎容只是笑,说自己画得并不好,李可已经决定好了点什么,顺嘴答道:“怕什么,还可以顺便吃好的。”
何姝笑,比着看了看两位小朋友,笑得更深,没再聊天,填了菜单顺便拿出去。人家两个小朋友吃饭,她杵在旁边也不合适,只是出来之后,眼珠子转了两转,叫人让黎容在单子上签个字,服务员不解,何姝说:“你就当是这儿的规矩!”
正是之前认出黎容的服务员负责上菜,闻言立刻上道,上最后一道菜时,拿出单子把上面的名儿挨个报了一边,然后说:“您点的餐品已经齐了,白少,签个字吧。”
黎容拿过笔,刚写了一小撇便顿住了,然后为了掩饰那一下停顿,后边的笔画写得飞一样。他没料到那一张单子出了包厢门就到了何姝手里,喜滋滋地对着拍了一张,传给白缘山。
一溜熟悉的餐名下边儿,赫然签着白黎容三个字。
第二十章
01
黎容当然不姓白。他一个拖油瓶,即使户口本迁到了白缘山名下,也没道理跟毫无血缘关系的继父改姓白。自小时候起,这就一直是一件让黎容讳莫如深的事情——它是如此清晰地昭示着,他不是白缘山的亲生孩子,若不是白太太,他跟白缘山是一点关系都搭不上的。
在黎容人生的头几年里,生活如同一张白纸,每天只是跟着保姆吃睡,他不喜欢出门,也不喜欢见白太太,偶尔听保姆给他讲一些故事,这便是他最喜欢的事情了。他隐约知道父母这一回事,但因为白太太的缘故,也就不觉得父母有什么好。在进白家之前,他没叫过白太太一声妈,是不情愿在自己的生活里给她安c-h-a一个位置,默默希望她永远不要出现才好。待得他受了白缘山的管教,才又默默地接受了父母这个设定,他只感觉自己贫瘠如直线的生活陡然充成一个浑圆的大千世界,于是十分高兴。
这样的他,自然不懂继父跟亲爹有什么区别。
第一次意识到这一点,是在他刚上学那会儿。那段时间因为雷雨事件,他一下子出名了。原本因为他不说话,就有些特别,老师以为他是自闭症,一群小孩子哪想到那么复杂的事情,只怀疑他是哑巴。
这里头有个向来无法无天的混世魔王,恰巧那天在黎容藏身的那个卫生间里,躲在一边看热闹看了满场,之后就仿佛知道了什么天大的秘密一样,找机会往黎容身边凑,非要挖掘他装哑巴的秘密。
小孩子的好奇心和想象力都是无穷的,他听人叫黎容爸爸白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