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亲王想了又想,觉得儿子虽然在伺候自己的时候,是尽心的,但没有一句道歉的话,也没有一句退让的话,肯定还是放不下文瑾,他便想到若是硬来,便只有进宫请旨,还好太后和皇帝心里门清,两人互相推诿,最后才没能让仁亲王达成心愿。
从宫里回来,仁亲王一肚子都是气,看到妻子的眼睛,还是揉得发红,忍不住叹气,怜惜道:“你这又是为何?”
“妾身担心王爷身体啊……”未语泪先流。
“好了好了,我这不好好的?”
“王爷,你现在好好的,世子还靠着我们呢,都这样不听话,将来,将来我们老了,可怎么办呀?”
这简直是往仁亲王心里捅刀子,本来就不顺的心气,就更憋得慌了。
“王爷,听说你,你,当年也不愿成亲的----”
仁亲王果然陷入了沉思,觉得是儿子不理解自己的苦心,他再一次派人,把刘月娇和萧文瑾查访了一边,得出的结论:刘月娇一点也不差。
实话说,刘月娇容貌虽然比萧文瑾差那么一丁点儿,但诗书画可是顶呱呱的,还会弹琴下棋,钱文瑾这些全不行,唯一厉害的,则是善庶务。
仁亲王府别的或许不足,最不缺的就是钱,萧大小姐的能耐,在这里无用武之地,仁亲王下了决心,这天早饭后,把儿子叫到外书房。
“你的事情不能再拖了,父王这就派媒人去刘家,这门亲事,你结也得结,不结,也得结。”他认为儿子和自己一样,到了最后一刻,会坚持不下去的。
钱隽嘴唇抿得紧紧的,没有说话,只是冷静地看着父亲:“你确定?”
“除非我死了,这王府的事情,就轮不到你说话。”
“那好吧,你去提亲吧。”钱隽说完,掉头便出去了。
仁亲王还准备儿子和他大吵大闹呢,没想到会这么顺利,他一时还有些接受不了,愣在椅子上好半天,他到底心里没谱,没敢派人去刘家提亲。
钱隽走出父亲的书房,便一头钻进自己的房间,一下午都没出来,仁亲王知道儿子心里肯定憋屈,到了晚饭时,还派人去叫了,但钱隽没有出来,他也没当回事,觉得儿子拗几天,可能就会想通了。
钱隽把自己关在屋里,两天没出门,也不肯吃饭喝水,仁亲王生气了,亲自去了儿子门前,郑再新紧张极了,唯恐父子两人再闹起来。
“小隽,起来吃点东西。”
“小隽”,是前仁亲王妃叫钱隽的专利,这一声,令郑再新忍不住了:“呜呜”地哭了,“王妃,王妃,你要是活着多好……”
仁亲王气得要命,一脚就把郑再新踢倒在地,还滚了两圈。
郑再新的铁脚,发出咣当刺啦的声音,十分刺耳,但他咬着牙,一声也没吭。
钱隽的门开了,他脸色有些苍白,低声说了一句:“是我的错,你拿他一个残废发什么火?”
仁亲王放缓语气:“小隽,吃饭吧。”
“好,我吃!”
郑再新闻听顾不得疼,连滚带爬地往厨房走去,却看到拐弯处有两个小太监提着食盒。
钱隽很安静地吃过饭,送走仁亲王,从屋里提出一个藤箱,他让郑再新去庄子上,替自己给奶娘送个礼物,自己独自去了宗人府方向。
这天晚上,天已经黑尽,钱隽却没有回来。
仁亲王平日很少管这些小事,从西疆回来,钱隽已经是个成熟能干的男子汉,做事也极有分寸,从来没有让他操过心,整个亲王府的人,都觉得世子实在太好,除了郑再新和小太监毛六。
郑再新天黑没有赶回来,毛六还是个十二岁的孩子,他再怎么担心,也不敢给人说,一直到亥时初,才大着胆子敲了侍卫总管的门。
“什么你怎么不早说!”刚开始云总管还只是派出了侍卫和外院的杂役,但京城这么大,找一个人何其难,几个钱隽常去的饭店没有人,他们又去了钱府,钱文翰也惊动了,派出家人去寻找,折腾了一夜,第二天,衙门的人开始上朝,才有消息过来:钱隽前一天,去了兵部,把他的将军印鉴和官服,全都交了,兵部接待的官员没接到圣旨,又不敢惹他,现在官服还在办公桌上放着,不知如何处理。
宗人府的小吏这才想起来,仁亲王世子曾让他给左宗正屋里放了一个包袱,宗人府就是养老院,好些官员根本就不用做事,左宗正还算是勤劳的,但昨天一直和几个朋友在家吃酒。
仁亲王府的人找上门,左宗正这才急忙去了官廨,钱隽的包袱里,竟然放的是册封世子的文牒、圣旨,甚至还有宗族里的人特有的出身文牒。
他不当世子,连巨荣朝皇家的宗亲都不做了?换一句通俗的话说,就是要脱离家门,六亲不认了。
这一下,不光是仁亲王慌了,连永昌帝也坐不住了,下令五城兵马司派人四下寻找。五城兵马司有一批从西疆回来的老兵,认识钱隽,连画像都不用。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钱隽就像石沉大海一般,无影无踪。
“把沈明熙给我叫来。”永昌帝忽然想起来,最能拿住也是最爱钱隽的人是哪个。
从没见过沈明熙这幅样子出现在人们的视线里,胡子拉碴、眼窝深陷,双眼熬得通红,头发散乱,帽子不正,到上书房门口,才勉强打起精神整理了几下,但依然掩饰不住颓废疲惫和极度伤心的样子,他无力地跪倒在地,给皇上磕头,把永昌帝吓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