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慈祥中透着威严的笑声传来,“孩子,过来。”
是太妃的声音。
冯宛轻应一声,慢步走近。
“傻孩子,再过来一点,让我看看。”
冯宛有点愕然,有点怔忡地抬起头来。她对上太妃,对上她慈祥中透着喜爱的眼神,不知不觉中,冯宛腼腆一笑。
她向前又走出两步,然后盈盈一福,抬着头,孺慕地看了太妃一眼,便迅速地低下了头。
望着在焰火的照耀下,沉静而娴雅,一点也不被皇后的话影响到的冯宛,太妃笑弯了眼,她慢慢伸出手来。
骨节已显苍老的手,轻轻抚上冯宛的头顶,摩挲着她的秀发,太妃轻声问道:“孩子,今年多大了?”
冯宛垂眸,腼腆而温驯地应道:“妾十九了。”
“十九了?也是不小了。”太妃似是想到了什么,有点感慨。
端详着冯宛,她似是越看越喜,伸手从左腕上褪下一个玉镯子,太妃抓起冯宛的手给她套上。
一边套,太妃一边抚着冯宛滑嫩的手腕,赞道:“好孩子,不仅风仪出众,便是这肌肤也养得好,一看就是个有福的。”
说罢,她朝着自己身后的塌几一指,道:“孩子,你坐那儿。”
“是。”冯宛走向那塌几,不过她并没有坐下。这时刻,连公主们都是站着的。
这边,太妃注意到了赵俊,朝着他打量了一眼,太妃笑道:“你叫赵俊?放心,你妻子有我照看,不会少了一根汗毛的。”
赵俊听到太妃的调侃,白脸一红,连忙说道:“太妃娘娘说笑了,说笑了。”说这话时,一滴晶莹的汗珠,顺着他的额头流下。
太妃注意到了这一点,她眉头轻蹙,忖道:这丈夫却是个胆小的,比起他妻子差远了。
她温声问道:“你们结缡几载了?”
赵俊恭敬地回道:“近二载。”
“可有生育?”
赵俊一怔,道:“不曾。”
几乎是他这不曾两字一落,太妃的脸便是一沉,她不高兴地说道:“可是家里纳的妾室太多,没有精力顾及妻子?”
“不,不是。”赵俊听出了太妃语气中的不高兴,他连忙解释道:“实是宛娘她,总不见孕。”
这总不见孕几字一出,四下的低语声响了些,隐隐的,几个含着讥嘲的笑声响起。
……做为夫主,赵俊这话,是对妻子近乎攻击的指责太妃的笑容一收,她把手中的斟朝旁一放。
“叮”的一声脆响传来,这一放有点重。
在场有些眼色的人知道,太妃更不高兴了。
……这时,皇后微笑道:“这孩子,真是个口快心直的。”她朝大公主看去,叹道:“便与我的雅儿一样。哎,总是在不知不觉便做错了事。”
赵俊额头的汗水渗得更多了,他悔得咬紧了牙关。刚才那话,一出口他便觉得不对,只怪他平素一直是这样想的,竟然忘记了在贵人面前多加掩饰。
听到皇后提到陈雅,太妃淡淡说道:“皇后言重了。”
皇后笑了笑,她瞟向冯宛,道:“冯氏阿宛,听闻你是冯美人的大姐?”
“是。”
“回皇后,是。”
冯宛和冯芸同时站起,恭敬回道。
“哦?”皇后盯向两女,在她的目光下,冯宛低头走出,躬身受着皇后地打量,“听说你们关系不好,能告诉我是为什么吗?”
冯宛垂眸,冯芸也没有说话。
皇后盯向冯宛,微笑道:“你这个做大姐地先说。”
她重点提到了大姐两字,使得这句话本身,便含着一种对冯宛的指责。
冯宛垂眸。
好一会,她轻言细语地说道:“我嫡母只我一女,可她死得早……阿芸不是,她性子灵活讨喜。我,许是我妒忌她吧。”
冯宛口里说着妒忌,可她举止落落大方,双眸明澈灵透,一抬头,一说话,一扬袖,自有一种雍容的风华。分明是个晋人称颂的名士,哪里像个斤斤计较的妇人?
反观旁边的冯美人,在听到冯宛的自罪后,她双眼大亮,削细的鼻尖昂得高高的,明艳的脸上,那刻薄和得意掩也掩不住。
不约而同的,众人同时想道:死了嫡母的孤女,又是个性子温吞宽厚的,自是容易被得宠的继妹欺辱皇后盯向冯芸,慢腾腾地提醒道:“冯美人呢,你怎么说?”
冯芸福了福,清脆而利落地说道:“禀皇后,便是阿宛所说的那样。”
若真是个敦厚的,当着这么多人,怎么也应该给自家大姐存点颜面。可她倒一口应承了,还直呼大姐的名,哪有半点恭敬谦让之心?
冯芸这话一出,皇后眉头蹙了起来。
这时,太妃温和的声音传来,“孩子,忤在这里做甚么?坐到我身后来。”
她的声音中,充满了疼惜。这种不加掩饰的喜受,令得冯芸吃惊了,她瞪向冯宛。
这眼神一瞟,太妃的眉头也蹙了蹙。
一侧,皇后不禁摇了摇头,忖道:这个冯美人与丈夫相处是深谱其道,可终究不是个玲珑的。
其实,胡人豪爽性直的多,在场的除了几位在宫中呆得久的,也有几个宫妃公主与冯芸一样,并不通晓这些妇人话里的弯弯道道。
皇后瞟了一眼冯芸,也懒得叫她回塌,便这么转过头来,对大公主陈雅说道:“阿雅,过来。”
大公主低着头走了出来。
一直到现在,大公主都显得很安静,便是站在皇后面前,也老老实实束手而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