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真好啊。”
崔国胜心满意足地爬回到了自己那狭窄的棺材里,他平躺下来,神情惬意而放松,像是所有的心愿都在这一刻被满足了似的
“这样可真好啊……”
他嘴里呢喃了几遍,然后终于缓缓地闭上了眼。
*
等到他再清醒过来已经是不知道多少天之后了。
在睁开眼、恢复意识的一瞬间,强烈的时空错位感让他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似乎是有些不知今夕何夕。
崔国胜略带着几分怔忪地睁开眼望着天花板过了好一会儿,然后又小幅度地转了转头,往四处环顾了一圈。
他的鼻子上还c-h-a着管子,右手上的点滴也已经挂了将近一半。
惨白的病房里面倒都摆着探病用的那种果篮,花花绿绿的,变成了这个寡淡的房间里唯一鲜艳的点缀。
他躺在病床上,一双眼淡淡地看着某一处,像是脑子里正在思考着什么,又像只是在纯粹的发呆。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地,病床外传来了一点动静,然后“吱呀”一声响动,大门倏然就被人从外面推了开来。
崔国胜听到这边的动静,便就又顺着大门看过去,只见在自己的视线里,一道纤瘦的人影闪进来,随后关上了门,直直地便朝他的方向走了过来。
是何娴佩。
崔国胜的脑子机械地对面前的一切做着反应,但是整个人却像是被突然间抽离了情绪似的,所有的感官似乎变得异常的僵硬和麻木。
何娴佩大概是没有想到崔国胜已经清醒了,这会儿乍一往那头看过去,脚下先是一顿,随即眼睛里倏然爆发出了一种灼人的光亮,几乎是以冲刺的状态直直地便几步冲到了他的床头。
“老崔,你醒了?你醒了!”
何娴佩坐在他的床头,嘴里反复地低声而又激动念着,双手握着崔国胜放在病床外的一双手,一双布满了红血丝的眼黑亮,带着一点说不出的神经质的味道。
崔国胜抬了眼缓缓地看着她。
不知道是因为曾经的职业习惯还是因为她深知年轻貌美是自己最大的本钱,何娴佩在他的印象中,一直是对自己的样貌管理得很严格的一个女人。
他们在一起也有将近十年了,崔国胜几乎没有见过何娴佩素颜的模样,但是这会儿,面前这个女人却像是心底有个什么重要的支柱被彻底摧毁了一样,她没有j-i,ng力再去打理自己,不说没有化妆,她甚至连头发都是蓬乱的。
崔国胜看着那头似乎因为他的清醒而高兴的手舞足蹈的样子,舔了一下干涩的唇瓣,有些嘶哑地开口问道:“我……睡了多久?”
何娴佩伸手将他的病床上半部分摇起来好让他能半坐着,说话的时候声音带着哽咽地道:“你都昏睡了快一个星期了!医生说你这是脑溢血,要是再不醒,可能以后就再也醒不来了!”
崔国胜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是在反应着那头的话,好一会儿又点了点头,问道:“那阳阳呢?怎么没看见阳阳过来看我?”
他声音里带着一点疑惑:“是最近公司的生意太忙了吗?”
何娴佩听着他脱口而出而又显得无比自然的问话,浑身都微微僵硬住了,她看着崔国胜,j-i,ng致的脸一瞬间看起来有些狰狞又有些古怪,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从嗓子眼里挤出了一丝尖细的声音,带着几分颤抖地道:“老崔,你在说什么?”
崔国胜微微皱了皱眉,似乎是不满于她现在这种反应:“怎么了?我知道阳阳现在一个人管理公司是有些忙,但是我都在医院住了这么多天,想要叫儿子过来看一看有什么问题?”
何娴佩的视线惊悚地看着崔国胜,嘴唇哆嗦着,然后像是被按到了什么开关,整个人突然就趴在被子上蓦然大哭:“你在说什么?我们的阳阳……我们的阳阳已经没了啊!他被条该死的狗给咬死了啊!”
崔国胜的意识有些迟钝,听着那头的哭声似乎半天都没能反应过来她到底在说着什么。
他愣愣地看着何娴佩半分多钟后才像是终于听明白了过来,原本自清醒过来之后就异常迟钝的五官彻底封闭了一会儿,随即像是在一瞬间又缓缓地重启,开始逐渐地恢复了机能一样。
他听着女人崩溃的哭声,又怀着一种惊慌的心情哆哆嗦嗦地看了一眼自己远还没有布满老年斑的手背,之前一片混沌的记忆好像是被一把巨斧劈开了一般,渐渐地又恢复了清晰。
成熟的儿子,美丽的儿媳,可爱的孙子和孙女,所有的一切定格成了一幅画。然后那画被风一吹,迅速便龟裂成了无数块碎片,再彻底化成了碎粉。
而在那之后,另一幅画面却又颤颤巍巍地成了形。
那是一个身形还很幼小的孩子,大约只有七八岁的模样。他倒在血泊之中,一双眼瞪得大大的,四肢无力地垂落在地上。他的浑身都被撕扯出了极大的伤口,喉咙上被撕扯开的部分还在不停地往外流着血。
那是已经永远将时间定格在八岁的崔阳。
不会再有任何未来的崔阳。
脑子里的晕眩感越来越重,崔国胜蓦然就扶着床沿侧过头,忍不住地剧烈呕吐了起来。
像是有小锤子在自己的脑袋的内部细细地敲着,疼得他眼前一阵阵发昏,他整个人的身子微微地又开始打起了摆子,随即在何娴佩惊恐的惊叫声中,崔国胜一口气没喘上来,头往旁边一偏,竟是又昏死了过去。
这一次的昏迷要比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