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姜翻转过身,却对上一双含笑的眸子。应着背部伤势,他单手拄头侧卧着。淡淡的月光透过纱窗落入室内,朦胧而晦暗,这样的黑夜里,他的眼神总是格外温柔。
秋姜不觉噤声。
半晌,元晔笑道:“怎么这样望着我?”
秋姜抿唇,拉了拉被子,翻了半个身子躺平了:“没有啊。”
元晔道:“真的没有吗?”
秋姜道:“自然是没有的。”
元晔道:“你何时学会说谎了?”
“阿兄为何这样不依不饶?”秋姜回头瞪他,佯装愠怒。
元晔笑了笑,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反正睡不着,我只是想和三娘多说说话罢了。”
“……”
沉默的对视里,秋姜觉得不可思议,这个人好像给自己下了套,亦或是下了蛊。她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渐渐对他改观的。分明初见时,仍是那样的怨怼和不忿。她觉得有时会彷徨,甚至仓皇失措,而他看似谦和温雅,却总是游刃有余。
究竟是谁在牵着谁的脖子走?
虽然如此猜疑,却无论如何生不起气来。
“你与家里人关系好吗?”秋姜转移了话题。
“好。”元晔想了想,微微笑,“我的兄弟姊妹很多,兄友弟恭,和睦亲近。”
“都有哪些人啊?”
“与我同母嫡出的,是我大兄、三姊、六娘和七郎,二兄、五郎则是妾室所出,不过五郎自小就与我们失散了。”
“失散了?”
“太和二十一年,至尊命家翁任河间大使,北上督军,那时五郎尚在襁褓之中,举家迁徙时不慎与我们失散,此后再无音信。”
秋姜一时无言,也不知道该怎么劝慰他。倒是他笑了一笑,释然道:“我李氏儿郎,哪怕流落在外,衣食困顿,也必然自强自立。”
“但愿如此。”秋姜轻叹一声。
忽然,元晔捉住了她的手。秋姜大吃一惊,抬头却对上他制止的眼神,忙把惊异压在心里。
“吱呀”一声,禅房的门被人从外面打开。
几个黑影娴熟地闪进了屋内。
进了内堂,当先一人道:“师傅,不好!”
后面一人一巴掌拍在他额头:“这么大声,你作死啊?惊醒了他们怎么办?我还等着领赏钱呢。”
前面那个小沙弥委屈地揉着额头:“床上没人,师傅。”
后面的老和尚推开他,一刀砍在被褥上,心里一沉,伸手一掀被子,果然见里面空空如也。小沙弥指着一旁洞开的窗户道:“师傅,他们跳窗了!”
老和尚怒不可遏,一张掴在他的秃头上:“老衲又没眼瞎。真是大意了。”说着招呼几人出门追去。
待脚步声远去,秋姜和元晔才从房梁下跃下。
元晔按住胸口,脸色苍白,仿佛气息有些不稳。秋姜心里慌乱:“你怎么样?”
元晔道:“不要废话,我们快走!”
“走,走得了吗?”外面传来一声大笑,刚才率众追出的几个僧侣折返回来,把门窗都把住,围了个密不透风。
火把亮起,室内顿时亮如白昼。
元晔笑了笑:“死到临头,晔也仅有一事不明,不知大师如何知晓我们并未离去?”
方丈嘿嘿一笑,指了指他身侧的铜镜。元晔这才惊觉自己大意,想不到他领着几人出去是为了把住整个屋子,以防他们跳窗逃离。不过,他倒是气定神闲,未有惧色:“大师就如此伫定,一定能把我们擒获?”说罢单手揽了秋姜的腰肢,足尖点地,飘然而起,借着床榻和屏风的支撑点纵身而跃,继而抬手一掌劈在屋顶,顷刻间瓦檐飞溅,破顶而出。
那方丈和几个僧侣追出门外,夜色茫茫,只见二人身轻如燕,身法如电,仿若惊鸿般在连绵的屋脊上飞掠,瞬间便失去了踪影。
老和尚神色凛然,喝道:“他们身受重伤,跑不了多远,不管付出任何代价,都要把这二人宰了!追——”
第045章庶族寒门
045庶族寒门
拂晓,天际微微泛起几丝鱼肚般的乳白,林间却还是黑压压一片,树木葳蕤,高耸入云,枝叶接踵而几乎不见罅隙。
过了会儿,安静的古道上传来由远及近的车轮滚动之声。未见其人,便听得一个女郎清声高唱:“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近到眼前,那原是坐在一辆板车上的一个妙龄女郎在歌唱,观其不过十二三岁芳龄,梳一倭堕髻,布衣荆钗,帛带系腰,下身并未着襦裙,而是一条湖绿色的棉布长裤,裤脚高高卷起,雪白的脚踝随着车轮辘辘之声要轻轻摇晃,说不出的玉雪可爱。
推车的则是两个少年,一个十□□岁,另一个看着比那车上女郎还要年幼,二人身边还跟着一个步行的妇人,约莫二十出头,容颜与那歌唱的女郎十分相似,颇有几分颜色。
大户人家方着绫罗绸缎,看这三人的穿着,分明是出身小户。
“四娘,你整日吟唱这些诗词,莫不是也在思念你的‘夫郎’?”最年幼的小郎捂住嘴巴嗤笑道。
那女声,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小五,干你何时?我是你阿姊,你敢取笑于我?”
林言之扬脸对她吐舌:“我爱说就说。你敢唱还怕被人说?”
林敷怒道:“我爱唱,就不许你说!”
“好了好了,自家姊妹弟兄,别为了这点小事争执。”那少妇和蔼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