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墨城上,齐国的射手不停被杀死,又不断有人补充上去,接着扑倒,又补充上去,形成人肉拉锯战,十分惨烈。
可唯独在主城楼外,站着三百多名箭手,与数千楚军对射,几乎没有一人倒下。
在箭手的前方,站着一排排赤脚的墨衣武者。
武者人人手持盾牌,架在土城墙上,层层叠叠,左右延伸,形成巨大的曲面屏障。
这些盾牌造型奇特,有半人高,通体色,六角形,牌面外翻,像一把被风吹翻的雨伞。在伞面的中心处,还钉有一指厚的铜片。
楚军的箭矢射到盾牌上,正好顺着外翻的斜面向心收拢,被中心的铜片挡住。
更奇特的是,在每面盾牌边缘,均有一突一凹两处卡槽,盾牌彼此铆合,连成一片,形成墙体一般的屏障。
三百多名箭手,就躲在盾牌之后,三人一组,通过盾牌连接处的间隙,轮番上前射箭。
只见箭矢簌簌飞出,像城门飞泄而出的瀑布,连贯又密集,扫得城下一片哀嚎。
“荆将军,你的这些将士,箭无虚发,人人都是射箭的好手”一名老者捋着白胡子,赞叹道。
这老者也是赤着双足,身着一袭墨袍,但身形矮胖,肚子已经将袍子撑得鼓了起来。
荆鸿向这名老者拱了拱手,恭敬道:“窦大师过奖了,全靠墨家的不攻盾,否则我这些将士,不知已经死伤多少。”
荆鸿所说的将士,正是这三百名射手,只是这些射手的脸上,也灼着一个“奴”字。
“那是”一名少女站在白发老者旁边,冷冷哼了一声,道:“守城确实是墨家的功劳最大,若没有墨家,这座城池不知死了多少人,攻破多少次了”
“雪儿,不得胡说”白发老者制止道。
“窦伯伯,雪儿可有说的不对的地方”少女踏步上前,指着旁边的马灞,质问道:“像马将军这样,将城门大开,欢迎敌军进来,不是将即墨城推向死地吗这城池还怎么守”
这少女名为石雪,穿着一身白衣,脚上趿着布鞋,与其他墨家弟子截然不同。
但她这一身穿着也是朴实无华,只在腰间挂着一个竹编的精致鸟笼,束出姣好的腰身,天然去雕饰的秀美五官,透着一股英气。
她口中的窦伯伯,自然就是白发老者。
白发老者本名窦工伯,乃是墨家一派的墨工长老,精通墨家机关术,人称“窦大师”。
墨家自两百多年前由墨翟所建,历经百年的发展,因流派和专攻不同,渐渐分为三支,分别是主张剑法侠义的“墨侠”、主张机关术的“墨工”,以及主张政治变更的“墨辩”。
墨家三支相争百年,互不融合,直到十年前,墨侠一派出了一名集大成的巨子石庚,才将三支墨家统一,重归墨门。
石雪正是石庚之女。
只不过,石庚此时正率领另一批墨家弟子,守护莒城,即墨城的墨家弟子,自然归窦工伯统领。
“石姑娘,本将军这不是,救公子心切吗哪想到那些楚人这么卑鄙,竟然投靠了燕人那些狗贼啊”马灞忍着怒气,却不敢对这少女有丝毫脾气,别看城中的墨家弟子不到五百人,但若没有这五百人,即墨城早就在五年前沦陷了。
“公子你说那个田子云你不说就算了,说了我”
“雪儿大敌当前,别忘了巨子的嘱咐”窦工伯瞪了石雪一眼,这个少女真是让他头疼,只能搬出巨子来。
“哼,雪儿说的不在理嘛”石雪还想反驳,但看到城下已经有一支燕国死士冲入,自知形势危急,狠狠瞪了马灞一眼,不再说话。
马灞早就憋出了一身冷汗,城门失守,简直就是天塌下来,眼看即墨城就要彻底完了,这些墨家弟子还在这里说长道短
正是以为形势不对,马灞才立马请出墨家主导大局。
这样一来,即使城门有失,那也要算墨家弟子防守不力,不会是他一人的过失。
“窦大师,燕人已经进城,要是再冲入城区,即墨城就要完了”马灞忙道。
窦工伯没有理会马灞,而是转头望向荆鸿,后者点了点头,道:“燕国死士已经有一半入城,正是伏击的最好时机,荆鸿和将士们,随时听窦大师差遣。”
“恩,凡守城者,以亟伤敌为上,断之首尾,陷之死地。”窦工伯捋了捋白胡子,突然抬手喝令道:“谷武,放箭”
“诺”一名高大的赤脚武者站了出来,手持长弓,右手捏着一支奇特的箭矢。
这支箭的箭头,比寻常箭矢大上三倍,头部镂空,里面镶着一块薄铜片,有如哨子,乃是窦工伯独创的“响云箭”。
“师兄,给我吧,让我来”石雪毕竟是少女,有了少女的玩性,突然从谷武手中抢过响云箭,接着取下背上的长弓,瞬间拉成满月。
她指间一松,一支利箭电闪而出,在空中发出一声嘹亮的尖啸
声音响彻云霄,连下方厮杀的三军,都惊得抬头望天。
下方守城的齐国听到哨响,突然一哄而散,齐齐退到退入城区内,露出中间的空地。
燕国死士失去了阻碍,像决堤的潮水,长驱直入,眼看着就要漫向城区
突然间,只听得轱辘轱辘的声响,大街小巷里人影闪动,数百辆刀车从街道里奔驰出来,刀口向外,一片寒光,朝燕国死士撞去
所谓刀车,乃是在一种守城的车辆,车有两轮,车体前方是一整块厚重的木板,三人高,一人宽。木板上装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