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拥有一个安逸的下午,欧文使用他的本子写写画画,迈克尔翻厅很大,他们只占用了一个小角落,躲在米色的布围起来的区域内。
欧文在本子上画了一个方形区域,然后写道:“我在一个区域内,由有防水层的厚帆布围成……”
迈克尔问他:“你准备把整个过程写下来?”
“突然有了这个打算,记录每个过程。我死后,你可以把这本笔记本埋进森林里,就不会有人找到你的罪证。”欧文没有抬头,他依旧在纸上写字,“这块布原来是用来做什么的?包裹上一个受害者的尸体?”
“裹尸布会有血的痕迹、人体的痕迹,你觉得呢?”
欧文抬起头,看了看布,回答:“这是专门为我准备的裹尸布,是新的。”
迈克尔觉得他认真又愚蠢:“为什么我不把你的尸体装进塑料袋里,或者直接放在车后,开车去森林深处埋了,而是要用一块沉重的裹尸布,把你像花朵一样包起来?”
“或许是介于仪式感,”欧文说,“或许你觉得我应得,应得这样的下场。”他又想了想,“布很容易渗出血来,就算有防水层。可以推测,你准备杀我的方式,必须没有太多的血,才适合使用裹尸布。不然还是塑料布和塑料袋比较好……还有塑料桶。”
“你给了我一个好的提示。你还有什么推测?”
“你可能会在杀我之前禁止我吃东西,我的尸体会更轻,更好处理。”
“你似乎毫不害怕被杀死。”
“不……有时候我很害怕,有时候又毫无畏惧,比如现在。又怎样?死亡,痛苦,都一样。我无法改变,就没有害怕的意义。”
“也许你一直诉说你的故事,我就会放过你一马,像一千零一夜那样。”
“我没有足以支撑到生命尽头的故事,也有可能,故事没有说完,我已经死了。有很多意外。一千零一夜不可复制,不可完成。”
“如果你的故事足够好,可能你只说了11个故事,就做到了一千零一夜的效果,获得了我的宽恕。”
“电影里,主角说服杀手,是编剧的一厢情愿。在最开始,就已经决定了生死。不反抗,就是死亡的结局。靠他人的怜悯和同情,不会有任何存活的机会。所有的事,都是这样,不管是杀手和受害者,还是情人之间,还是家庭。所有的。”
“你可以试试看,告诉我更多的故事,得到我的怜悯。又或者,我只是想在杀死你之前,多了解你一点。你不想被我了解吗,欧文?”他凝视他的眼睛。
他们注视彼此,沉默着。
迈克尔很想吻他。
“真是个好理由,”欧文微微地笑了,“你想听个什么故事?”
“关于森林的故事。”
欧文放下笔,在衣服角上擦擦眼镜,然后重新戴上:“森林里有两个朋友。一个人,原来就住在森林里,是猎人。另一个,是突然闯进了森林里,叫过路人。过路人对猎人说,我想留下来。猎人说,那好。他们住在森林的小屋子里,一个小木屋,里面几乎什么也没有。过路人不介意,他感到森林哪里都很新鲜,各种鸟鸣、落在地上的鸟的绒毛、枝头上的鸟巢、长在雨后的菌、不同颜色的叶片……过路人赞叹猎人懂得很多,他喜欢跟在猎人身后了解森林。猎人耐心地对过路人讲述自己知道的事,他以为自己找到了一个长期的朋友。最开始,一切很好,不争吵,很和睦,一起去狩猎、行走,渐渐地,他们之间出现了争吵,隔阂每天多一点,几天多一层……有时候争吵,有时候一言不发。再后来,过路人和猎人闹崩了。过路人永远地走了,离开了森林。猎人还是住在森林里,住在小木屋里,小木屋里还有少量过路人留下的东西,属于森林之外的东西。猎人懂的和之前一样多,鸟鸣、绒毛、鸟巢、菌,如何狩猎,如何采摘果实……猎人还是故事最初的猎人,没有改变很多。过路人也是故事最初的过路人,只是,他看到了猎人的一切,看到了森林的一切,失去了想要了解的心情,就离开了。结束了。这是森林的故事。”欧文在手里玩那支铅笔,“我想,一千零一夜的结局应该是,国王听完了故事,女子再也没有更多的故事,他们分开了。像猎人和过路人。”
“为何不是听到了所有的故事,猎人和过路人变得更亲密?”迈克尔问。欧文的故事里充满悲观主义者的气息,迈克尔相信悲观主义者描绘的结局,往往是现实的真面目。然而,迈克尔时常会产生脱离现实的想法,只有脱离了现实,脱离了定律,脱离了“杀人犯的儿子”,脱离了一切,他的生活才是他的,不是别人赋予的。于是他对欧文说:“如果过路人了解了猎人的秘密,他就走不了了,猎人会把他留下来,或者把他杀掉。”
“猎人没有秘密。不是每个猎人都在房子下埋葬尸体。这个故事里的猎人,是个普通的猎人。”
“那我也有个关于森林的故事。”迈克尔看着欧文,“这个故事是,过路人意外地走进了森林,发现了一个住在森林里的猎人。他是一位普通的猎人,不在房子下埋葬尸体,没有大的秘密。过路人对森林毫无了解,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