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看,果不其然,对方以雁岚的口吻,以寒假打工为借口,吞吞吐吐地解释说过
年无法来探望。
这和他妈妈的解释何其相像,他甚至怀疑两人事先已经沟通、不,是串通一
气了,或者这些信出自他妈授意也不一定。姜尚尧不由为之失笑,未笑完嘴角浮
起一丝苦涩。这样处心积虑地欺瞒着,为了什么不言而喻。他把脸埋进掌心,近
乎于自虐地体会自己的心缓慢地收缩抽搐,眼里却干涸,流不出一滴泪。
一晃又是年尾,监狱里筹备的除夕晚会到了最后的准备阶段。劳作了一年,
12舍里大部分人趁着难得的休息,或是参加节目的排练,或是围观凑热闹,室内
空空,几乎都下了大操场。
姜尚尧半躺在床上,听着操场里传来的歌声,耳畔隐约浮起一串熟悉的吉他
音符,思乡之情更加渴切。
一只胳膊从上铺伸下,递来一只烟,姜尚尧接过点燃。
“平常干活回来累极了倒头就睡,反而什么也不用想,闲下来了想得还多了
。”上铺的凌万强啐了一口,“人他妈就是贱。”
“你不是有一手魔术绝活?怎么不下去报名表演个节目?”
“大过年的,哪有心情娱乐别人?”
姜尚尧知道老凌是又想他闺女了。
凌万强年纪不大,不过三十出头,可是长相显老,每回剃头都是一脑袋白茬
。他比姜尚尧早进来,判的也是七年。他人不油滑但很精明,姜尚尧初来12舍时
,不少凑近乎的,唯有他和王老头冷眼看着,过了半年多时间才混熟。熟悉之后
有一回聊起各自入狱的始末,凌万强的老谋深算令姜尚尧暗自惊叹之余又若有所
思。
凌万强当年还是个国有矿山的财务科长,在外人眼里,二十七八岁的股级干
部,有妻有女,算是家庭美满了。当初他也是这样认为,直到他发现老婆给他戴
了绿帽子。他压着火没发,照样和老婆的奸夫、矿山的矿长称兄道弟。终于有一
天,两人大醉出酒店,凌万强倒车时没注意,将车后的矿长撞上围墙,并且碾成
一块肉饼。
说完这段故事时,凌万强抿抿嘴,意味深长地笑着,似乎相当满意自己的表
现。而姜尚尧则一脸冷肃,目驻着凌万强想到了其他。
这其实是一座学校。
起了杀心但隐忍不发的凌万强;见识广博天南地北都能聊、又惯会打哈哈的
王老头;自诩为盗帅的刘大磊;谈起庄稼活木工活顿时眉飞色舞的杜老撇……
姜尚尧默默地观察着身边所有人,他们似乎都有自己的故事。
“闺女多大了?”他问上铺的凌万强。
“我进来时三岁,都过去三年多了。”凌万强的话音里有些落寞,有些悔意
,“一眨眼快读小学了,当爹的没出过半分力气。”
“快了,再熬两年。”姜尚尧安慰。
“看开年了有没有机会减刑吧。我妈说过几天带丫头来看我,我拦着叫她别
来。看见我在这种地方,她将来去了学校也抬不起头。我妈也可怜,带大了儿子
带孙女,就没喘过一口舒服气。”凌万强自言自语。
一番话勾起姜尚尧满腹孺慕之情。这两年来,他妈不辞风雨,每个月探视期
她必定早早地在监狱门口守候着,满头青丝已换成满鬓的白发。而开朗达观的姥
姥,每回电话里必定是掩饰着思念与悲伤,总告诉他她养得花有多肥壮,做了多
少他爱吃的栲栳栳,象是在暗示他坐牢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他的手掌无意识地抚上厚厚的那叠信,随即感觉被蛇咬了一口似的,重重地
弹开。他注视那堆信良久,信封上是与雁岚极其相似的圆润端正的字迹,姜尚尧
三个字分外用力,不知写信的那个人当时心中想的是什么。
但无论是何人,能将这种幼稚的行为坚持这么久,他相信是无恶意的。他想
,或者这个人和他姥姥一样,只是用一种另类的方式告诉他:活下去。
活下去。一张张脸从眼前闪过,像放幻灯片,惊恐的、绝望的、信赖的、傲
慢的、讥讽的、孤桀的、居心叵测的……姜尚尧静坐如钟,一一和他们对视。
相信我,这只是个开始。
他拾起最上面一封,打开来看见第一行那一声“哥”,立刻心潮急涌,宛似
又看见雁岚的盈盈笑靥。
他定定神,一路看下去,然后小心装好,又拾起第二封。
信自然是庆娣写的。
开始只是想起雁岚那句“让他有点盼头”,为了让他安心。再之后,写信慢
慢取代日记,成为她每天记录心情的方式。
她写重要的大事,比如学校学生会的选举,迎新晚会表演的各种节目;也写
生活琐事,在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