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见光明,若有人要毁掉这光明,她第一个不答应。
所以她终于忍不住,直面嘲讽她那日渐昏庸的父亲。她讽他无故冤枉他,讽他本末倒置,竟连漏洞百出的话都信:“父亲,你可曾听过兼听则明,偏听则暗?大姐姐说给我准备了贺礼,要与我道歉,求得我的原谅。然而我进来到现在,没有见到她的贺礼,反而听到了许多编排我的话,说我讨厌她。大姐姐一哭,好似我欺负了她一般。我实在不知道她到底想怎么样,究竟是要道歉,还是要告状。这便罢了,若说我真的讨厌大姐姐讨厌到骨子里,大姐姐哪怕有半分自知之明,便该知道她不来就是最大的善意了。可她仍然来了,以您的名义,再一次当众污蔑我!”
“你胡说!”杜月薇吃了一惊,也不哭了,慌忙抱着杜璋的胳膊:“父亲,您别信她!女儿根本没有这么想过。”
杜璋见女儿面色发白,忍不住心疼,他自然是信月薇无辜,便对杜月芷冷哼道:“你不过是狡辩罢了!这些都纯粹是你的臆想,跟你姐姐没有半分关系!”
“是吗?”杜月芷冷面如霜,目光清冷微光,摄人心魄,看得杜月薇不敢直视:“若大姐姐敢以大夫人的安康起誓,我便承认我污蔑她,不仅当众向大姐姐道歉,还会自请罚跪佛堂一月,以示惩戒!”
杜月芷声音如冰珠坠地,震的杜月薇心头一凛,当场愣住。
老太君念了一声佛:“芷丫头,你的生日,又何必起这样的誓言。”
杜月芷清幽的大眼睛闪过一丝坚定:“老太君,月芷也是迫不得已,若不给父亲一个交代,于我,于大姐姐,都不算圆满。”她望着自己那威严的父亲:“您说对吗?父亲。”
烛光映在清澈若水的眸子中,宛若火种,是波澜不惊,也是暗流汹涌。
杜璋看着她的眼睛,那么明亮,那么坚定,那么像……
他竟有一瞬间的恍惚。
这么多年过去,他从未在梦中梦见一次,剜去了自己的血肉,信念崩塌,所有的记忆模糊,唯有恨意还残余心中,折磨着他日渐衰老的灵魂。
无法甩开的折磨,没有任何人会喜欢。
几乎下意识的,他对着这个不见也不疼的女儿,露出深深厌恶的眼神。
杜月芷还在等他回答,杜怀胤大步上前,一把拉过妹妹,挡在她面前,隔开了这个眼神。他对父亲的态度大为恼火,但是真要计较起来,只怕又会伤了妹妹的心。他直接对杜月薇冷声道:“月薇,事已至此,你该知道怎么做了吧?”
众人目光都落在杜月薇脸上。
如果杜月薇所说的都是真的,那么这么一个小小的誓言不过是随口一说,只要她发了誓,杜月芷就再也没有借口为难她了,面子里子都有了。
“我……我……”
她结结巴巴的,装作害怕的样子,心中一咬牙,便要起誓。反正口头上的誓言,并不会真的影响母亲,她只要度过这次难关,让杜月芷丢脸就好了。父亲越讨厌那个贱人,就对她越有利,何乐而不为。
“等等!”杜月镜站了起来,先看了看杜月薇,大约是看出了杜月薇的想法,眼中难免露出鄙夷,杜月薇蹙眉,强作镇定。杜月镜手里拿着一把小团扇,轻轻抵在下巴上,对杜月芷笑道:“三妹妹,这惩罚不该是单方面的,假若大姐姐错了,又或者是起了假誓呢?”
“真心能通天。”杜月芷平静道:“若是大姐姐起了假誓,那报应也会是真的。”
杜月芷定定看着杜月薇,眼中的意思不言而喻:只有她们二人心里清楚,真相究竟是什么,如果杜月薇撒谎,常氏母女二人都会遭到报应。
不管是天谴,还是人为。
杜月薇知道杜月芷是认真的。
假如她真的不顾天谴发了誓言,那么杜月芷一定会派人去报复,让报应成真。
她讨教过杜月芷的厉害,现在走到了绝境,脸色苍白,额头上都有了汗,“我”了半天也没说出完整的一句话。
“薇儿?”
杜璋看着女儿原本张开的嘴,竟慢慢合上了。
杜月薇好恨,喉头里藏着的话硬是说不出来,嘴巴张张合合,挣扎了半日,还是怕了杜月芷的威胁,咽下喉咙里的话。
杜璋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爱女:“薇儿,你这是什么意思,怎么不说了?不要怕,为父在这,无人敢伤害你。”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杜月薇双手握着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手心中,剧痛袭来:“父亲,薇儿错了。薇儿无法起誓,因为——”
她看着杜月芷。
“因为三妹妹说的,都是真的。”她一字一句吐出这句话,字字都是血,她说得异常艰难。
杜月芷神色漠然。
众人脸上的表情顿时精彩纷呈,杜月镜用扇柄敲了敲酒杯,脸上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老太君叹了口气:“薇丫头,我原以为你经过这么多事,已经学乖了,没想到你还是如此不懂事,若不是你三妹妹试你,只怕今日她又要受委屈了。好在你尚有一丝孝心,迷途知返,不叫你母亲应了那报应,否则……”老太君缓缓闭上眼睛,滚动一颗佛珠:“阿弥陀佛。”
杜月薇脸红的要滴血,但即便这样,杜月芷神情依然不满意,杜月薇只好对着老太君,继续道:“是薇儿任性,故意编排三妹妹,差点让三妹妹受委屈……薇儿错了……求老太君不要怪罪薇儿,薇儿下次再也不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