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松开手道:“我现在没时间。”
“你手下不是还有两个小女孩吗?你怎么不把工作分下去?”
“这是我的课件,她们不会改,也不是她们分内的工作。再说她们也就挣那么四五千块,我听说其中一个为了省房租,都搬到龙华去了,你说我让她们加班,加到半夜,坐地铁回去,地铁口出来进去那些小巷子,月黑风高的遇到什么事,……。公司好意思,我还有点不好意思。还有我也怕了,90后的小女孩,吃不了那么多的苦。我要是敢让她们成天加班,放心,不出一个月,递到我手上的就是辞职单了。那我就找不到人帮我做事了。”
钟乐点头:“都差不多的情况,跳槽跟玩家家似的。昨天你们人事部带了两个人过来面试,好家伙,毕业两年换了四家公司。”
郁玲摘下眼镜,揉着眉头:“看老板不顺眼就换呗,他们随心惯了。我以前特不喜欢这种人,”她笑笑,“做人事的,都不喜欢这种随心所欲不为老板着想的人。但现在我有些想明白了,我还挺羡慕他们的,有时候也特想这么干,就是没底气。”
钟乐也笑:“你还没底气?”他又问,“玲子,多少度?”
郁玲“啊”了一声,反应过来他在问眼镜度数。“四百度。”
“那还好。不能再往上涨了,你眼睛经常疲劳?”他想起那晚去吃饭,她也不住的按压眉间。
郁玲点头:“一直都是。”
“你搓搓双手,这样,”钟乐搓手,告诉她,“等手心热了,压在眼睛上,能缓解疲劳。”
郁玲看了眼自己的手:“我去洗个手,刚刚一直在敲键盘,不太卫生。”
钟乐的手心已经搓热了,等不及了,直接盖在了她眼睑上。郁玲闭上眼睛,眼前乌黑,眼皮温热。钟乐问她:“舒服一些不?”
郁玲没有回答。钟乐又搓了两三回捂过来。他说:“玲子,你还是要注意身体。照你这样下去,很容易过劳……”他哽住,那死字就没出口了,“我就没这么勤奋,下午我还溜空去健身房跑了会步。”
郁玲睁眼看他。钟乐说:“这个不可以吗?公司一楼有健身房,可我都很少看人在里头锻炼。”
“上班时间,还是不要去健身房。”
“那什么时候去?我刚刚还下去了一趟,健身房下班就锁了。那是摆设啊。”
郁玲叹口气,那就是摆设。2010年世方董事长提出要员工们强身健体的口号,人事部给置办的,然后一直摆设到今天。
两人离开办公区,下电梯到一楼。钟乐诧异她不下到负一楼的车库:“玲子,你今天没开车吗?”
“开了,但时间太晚了,回海蓝公寓找不到停车位,还不如停这里。打的走吧,反正公司报销车费。”
他俩站在楼前广场,广场空旷而寂静,除了世方,周边还有数十栋高耸的写字楼。
写字楼幕墙上隔出的一个个小单元,像马赛克一样不规则的透出亮,写字楼下,是幽暗灯光,是呼呼风声,和偶有的一两个人影。深夜里若没有电召,出租车是不会来这个被抛弃在城中央的荒城的。钟乐和郁玲沿着人行道,要走出去。只要走到主路边,灯红酒绿撒在了路中央,路面上飞驰而过的十有一二就是出租车了。
两人边说边走。人行道内是一栋大厦的围墙,围墙上开满了勒杜鹃,蛰伏一个冬季,这花开起来就霸道了,怕是有上千朵团簇着。正当初夏的夜,深圳最好的夜晚,不热不冷,空气如薄纱,四处流动,拂过面拂过发拂过衣襟,花朵摇摆,枝桠轻轻点头,人心舒畅,抬头一望,许多个深夜里遮盖上空的灰黑云幕已被拉走,正中,一轮皓月当空。
过了勒杜鹃的围墙,是一处铁丝网围起来的室外篮球场。篮球场簇新,鲜有人来打过球。看来这是另一个企业的场子,大概也和世方的健身房一样,它盖的不合时宜。上班时间不许怠工,下班时候又要关门。
对着人行道这边,铁丝网上开了扇门,门上挂一把铁将军。钟乐走过去,意外发现这锁只是挂上去而已,他拿下锁,推门便进了篮球场。
郁玲站在门外:“钟乐,你要做什么?”
钟乐把挎包扔在地上:“哎呀,没有篮球。”见郁玲一直站在外头,拉了她进来。“要不,我们跑两圈。”
神经病。郁玲甩了他手:“不跑。”
钟乐一本正经:“郁玲,你得加强锻炼。我看你现在,整个都处于亚健康的状态。”
郁玲低头看自身装备:“你看我怎么跑啊。”她一年到头都是西裤配皮鞋。今天好巧不巧,还穿了双有点跟的。可钟乐穿的也是西裤皮鞋,晚上等郁玲时他有说过,他下午去世方技术中心开了个会,所以穿正式许多。他脱掉西服外套,皮鞋踢一边,叉腰看着郁玲。
郁玲突然就懵了,也没再争辩什么,放下了包,脱掉了鞋,连丝袜都脱了,赤脚站在水泥地上。
钟乐先撒开了腿:“我们跑吧,玲子。”
郁玲想起了高一那年的运动会。钟乐第一次当了个干部,体育委员。那会班上报名参加运动会的人实在太少了,他怂恿郁玲去报个项目。郁玲不肯,她没什么擅长的,无论田赛还是径赛。钟乐求她,说你就去跑步吧,短跑不行,长跑不行,不长不短的可以不?你要报了名,我每天都陪你练。郁玲就这样报了个800米,每天下晚自习后,去教室后面的操场跑两圈。钟乐说会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