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听见脚步声,她略略好奇地转过来,看见他后怔了一下,复盈盈一笑:“你听这箫声好听吗?”
祁云归尚未及开口,她一对黛色的眉眼忽而淬了莫名的惆怅,飞快沉了语调:“听说……陛下要派你去江南?”
他闻言惊异,不曾想到消息传得如此之快,心下未经酝酿便浮出一个极大胆的想法:“那你可愿与我同去?”
☆、竹影
自她被遣回秦府的那个初夏,整整四个年头,发生了太多事情。
且不谈举国震动的江南作乱,首先让所有人大为惊异的,是陆峰的过世。皇上为这饮马长城辗转边关饱经风霜的将军举办了风光大葬,而在百十个披麻戴孝、低声饮泣的家眷中,玉曦的淡漠傲然未免显得太过突兀。宣明帝只觉得这女子着实无情无义,叫侍卫把她抓到面前想要呵斥一番,却在进至眼前时为她不属于凡间的美貌所惊动。得知她孤身一人、举目无亲后,当下不顾一切劝阻纳她为后妃,仅仅两个月后又晋为贵妃之位。
那场景宋梨画没有亲眼见,玉曦的绝望她想都不敢想,却殊不知不久之后她也要步入这座皇宫。
行过笄礼之后,秦濯说什么也要把她送进宫去,理由是不能误她一生。宋梨画以同样的决心和刚烈抵死不从,最终二人找到一个折中的办法——她入宫,但不当妃子,只做女官,仅仅高于宫女一级,平时帮皇上整理奏折,摘录些文书之类,也好让她的学识派上用场。
至今她入宫满一年,因为办事得力进退有度深得宣明帝信任,偶尔也与她讨论些国事,已不把她当做寻常的无知闺阁女子看待。
还有一件最奇妙的事情——她回秦府之后,自然与玉曦不再往来,却因种种机缘巧合和祁云归变得熟络。先是她偶然得知他父亲正是现已告老还乡的前任左相祁澜,而后者正是秦濯宴席上的常客之一;接着是他敬慕她的才华屡屡寄诗给她品评,直到被祁澜发现并撕毁,而那时他的诗才其实已远超于她;最后是她迫于秦濯的压力入宫,她又不是君王的嫔妃无需避嫌,二人见面的次数愈发多了……
这一份奇异的友情延伸至如今,就成了这么一副景象……
“我是说真的,你要不要与我同去?”潇散的风声穿过着碧色荡漾的竹海,祁云归邀她在林间散步,宫外的竹林比起御花园的花草别有一番清幽雅致。沉默良久之后,他又一次无比认真地发问。
宋梨画轻笑出声,觉得这想法真是可爱,却还是耐着心给他分析:“江南人人自危,国家尚不太平,皇上派你去为民除害,这是多么重要的任务,你怎么可以这样轻慢……同行之人是早安排好的,你现在多带一个毫无价值的女官,也太引人非议了吧?”
她半开玩笑的说着,却之间祁云归微垂着眼帘,向来少年意气的眉目浸在暮色和林间的轻雾里,颇添了几分忧虑和凝重。他并未应她,直到步入林子深处,才忽而压低了声音唤她:“梨画……”
她疑惑侧头,心脏却在下一刻感到一阵惊悸。只听他缓缓说道:“你可知道,当今的陛下,与往日已自不同了?”
箫声早已远去,此时除了竹叶的飒飒声,无一丝响动。宋梨画努力压下心头的疑虑,抬起头佯装平静地等他继续说下去。
“我少年得志,亦深得圣上赏识,背后诋毁中伤者自然会有。久之,陛下总会听进几分。如今这个几乎不可能解决的棘手难题交给我,甚至连精锐人手也不配备,就这样远赴千里外……其实,不过是顺势将我逐出朝廷罢了。”他的声音非常非常沉静,听不出一丝情绪的起伏,但宋梨画就是知道,他既不甘又哀伤。祁云归抬头怅望,忽然话锋一转,“况且,你觉得陛下为什么拖了这么久?”
拖了这么久?宋梨画愣了一下,旋即明白过来——自逆贼初露锋芒,到如今肆虐猖獗,已过去整整两年。两年里,只象征性地派出过几支无组织的军队,放任其又斩杀了不计其数的百姓。为何君王迟迟不采取行动,一直拖到今日?
“因为不知缘何,逆党从不侵扰北方。即使他们作乱到秦淮边界,也不踏入北方半步。陛下沉溺于他的盛世荣光里,只要与至尊之位无涉,其余的于他早已没有那么要紧……如今他怕逆贼壮大成叛军,为稳固江山再派我前往,当真是……”他顿了一下,淡淡而笑,“一举两得,十分明智。”
林间浮起的雾虚化成大片摇曳的碧影,流转飘摇,浸染在微红分余晖里,散发着微弱的光。宋梨画忽然有些莫名的凄惶,她凝眸望向祁云归,问:“此一去,要多久?”
“少亦一年有余,多则数载。”
“为何要那么久?!”她惊异,急道,“不是说陛下并不抱希望吗?”
“梨画。”他忽然唤她,平和安宁,如春风乍起,将她的焦躁瞬间吹送无踪。
“我生长于京洛,但我曾到过江南。那里的春雨里绽放着杏花,那里的少年都会在月色里摇橹泛舟唱柔婉的歌谣……我从未见过那样美好的地方,当时我就想,待我老来辞官隐退了,一定要去那里种田泛舟过完余生。”他的眼光忽然变得温柔又忽而转为严肃,“梨画你生在那里,理应比我更清楚。我不想让那里变成人人谈之色变的禁地,那里合该是永远温暖干净下去,不必受鲜血的浸染……你明白吗?”
他的目光放远,延伸至西边的天空,延伸至沉入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