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兮子兮……如此粲者何?”
琴声和磬音汇如江泉,在盛宴间倾泻长流,最后的和声宏大恍若晨曦辉照,乐师们低低的吟唱犹如沙哑的春风,黎渊缓声唱道:“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
子兮子兮,如此邂逅何?
子兮子兮,如此粲者何?”
春城飞花,万里月光,淮渭苍茫涛浪的大江皆从时光尽头滚滚东流,在苏雪禅眼中化作无尽无垠的大雪,卷起灵魂深处的爱恋与温柔,卷向浮华烂漫的三千尘世,卷向轮回中永不歇止的勃勃生机。
乐声不知何时已经停了。
黎渊笑了笑,轻轻拉住他的手,手掌相贴,手指稍微一错,便缓缓扣住了。
“一首歌。”他道,“给的钱太少了,只能唱一首。”
苏雪禅深深吸气,方不至于落下泪来,他笑道:“明明……是半首歌,她们第一句唱了,你都没唱。”
黎渊摇了摇头:“原先不会唱这首,只能先听下第一段,现学现卖而已。”
寂静一片的盛宴上轰然爆发出洪流般的喝彩,不廷胡余一边难掩惊讶地抚掌,一边大笑道:“好啊!应龙神金殿献艺,着实千年难见,这次真是托了小殿下的福了!”
笑声和惊叹声嘈杂成一片,阿修罗的公主们都在一个劲地鼓掌,打呼哨,就连帝鸿氏亦呵呵笑道:“情之一字,妙啊,妙不可言!”
面对外人,黎渊还是那副漠然样子,只是道:“承让,承让了。”
就在众人欢腾之时,底下忽然传出一声冷哼。
那声音不算太大,但是夹杂在周遭的欢声笑语里,就显得分外明显了。黎渊目光一寒,冷冷向下方看去。
发出不屑嗤笑声的来客是个样貌老成的中年男人,他坐在下首,身边数列皆是兽皮为衣,兽牙作饰的健壮男子,统统眉眼蛮横,自有一股凶恶煞气。帝鸿氏见黎渊目露杀意,担心他们在宴会上就要大打出手,不由问道:“东夷部落,可有话要说?”
苏雪禅眼皮一跳,原来这就是神人国的前身?!他急忙眼珠不错地盯着下方,看那些人的反应,只听东夷部落的另一个人直起身体,不屑道:“不是说神狩日是为捕杀凶兽,彰显各族实力而设?我们可不想干坐在这里,听这种软绵绵的东西!”
东夷本身的能力并不在一众仙人里出彩,其族更为蚩尤九黎的后人,在洪荒内行走,可谓倍受白眼。但他们偏偏还属于娲皇造物的范畴,作为在大地上繁衍生息的人族,是独受天道庇佑的,因此面对黎渊,他们也敢出言不逊,就是倚仗这个。
黎渊璨金色的龙瞳一缩,大殿内的温度顿时冰寒无比,苏雪禅急忙按住他的手,低声道:“你的伤!”
黎渊还未说话,对面的凰君手中转着一个玉杯,扬声笑道:“东夷来的贵客,此言差矣。就是你们不喜听这‘软绵绵的东西’,你们盘中佳肴未净,盏中美酒未干,同样等不到开猎,何必戾气如此之深呢?请尝尝这琼浆玉液吧!”
旁边一位阿修罗的公主也用不甚熟练的官话高声道:“人家唱得好听,自然有人愿意听,你们不愿意听,那自去寻愿意听的东西好了,干嘛要在这找不痛快?”
她一说完,剩下七十一位公主纷纷嘻嘻哈哈地笑成一片,东夷连着被人一软一硬的怼了两次,面上也顿时不好看起来,为首那人冷笑道:“哦?既然如此,那东夷全族就等着看应龙神届时的英姿了!”
东海海神禺虢急忙打了个哈哈:“好了好了,大家身处五湖四海,平日里想要聚在一起都不容易,如今这难得的日子……”
不料,他话还未说完,东夷部落的阵营里就已有人用不高不低的声音说:“什么应帝,难道就会躲在女人身后装聋作哑吗?”
——骤然一声狂啸,冰锥万千如雨,灭顶般朝东夷部落飙s,he而去!
青袍、绿衫与白衣瞬间在半空中交错翻飞,不廷胡余、句芒和禺疆同时出手,将那漫天冰雨堪堪拦下,但饶是这样,依然有数支脱出,钉在东夷人的身躯上,眼看见血,西王母不由皱眉道:“快住手!这样成何体统!”
“激怒我,对你们是不是有什么好处?”黎渊的面上带着冰冷的笑意,“说来听听?”
龙威如海,沉沉压在东夷部落之上,一直冷眼旁观的帝鸿氏此时道:“好了,既然大家都这么心急,那现在就做好准备罢!应龙神,你也不要太过急躁了,把这份力气用在开猎上,岂不是更好?”
他这话的意思就算高高拿起,轻轻放下了,东夷部落面对满座不善侧目的仙人,也只得忍气吞声,暗自给受伤的族人包扎。苏雪禅拉着黎渊的手,担忧道:“你的伤怎么样了?现在就能用法术吗?”
黎渊低头道:“放心吧,我没事。”
玉座上的帝鸿氏一挥手,婆娑宝殿顿时一阵震动,玉阶层层叠叠,皆向两边浮去,苏雪禅这才发现,在赴宴至极,婆娑宝殿就像一艘宝船,载着他们在天空中一路飞行,现在,他已经能从巨大的平台下看到一望无际的茫茫汪洋,听到遥遥传来的无数暴戾吼叫。
黎渊脱下王袍,露出里面一身飒爽劲装,他将漆黑王袍披在苏雪禅身上,那宽大厚重的外衣便缓缓变化,逐渐贴合苏雪禅的身形,他道:“捕猎凶兽是个危险的活计,恐怕不能带你一起走,你可以在周边看看,但是千万不能踏入海域,知道了?”
苏雪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