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脸被照得惨白。
“承云,永别了。”碧妍沿着忘川向前走去。她无法恨他,要怨也只能怨相见太迟,阴阳两隔。
碧妍……承云喃喃地念着她的名字,一种罪恶感涌上心头。阴阳两隔他不在乎,生死荣华他不在乎。可上天开了好大一个玩笑,原来一切努力都只是痴人说梦,可笑荒唐。
为什么要告诉他真相呢?为什么?!
雨纷纷扬扬地落,世间如此沧桑。碧妍落寞地走着,许多亲人渐渐在脑海中忆起。眼看忘川水流变得越来越大,那个身影在山头也变得越来越渺小。碧妍身子一震,心中却清醒了。
十五的月亮是多么美满啊,可惜马上就惨缺。我的生命恰若枯叶蝶,随风与落叶一齐埋葬。
她跳进河水中,嘴唇微启,轻轻吟唱。
“琼蕊秋声黄,落叶满庭殇。一春残梦与相随,细水揉波无尽响。
幽恨几生偿,惊梦夜未央。花落有期情如霜,玉楼笙断灯火廊。”
“碧妍!”承云一惊,正看见碧妍跳入忘川。什么都来不及想起,身子却已奔向悬崖向忘川跳下。
“生死契阔,与子成说。”那时碧妍微笑着,不正是这样说的么?忘川里惊起一声大浪,承云朝碧妍游去。
一双手,轻轻地捏住了他的衣袖。
若是从前,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揽住她,和她说最后的话。但是他犹豫了,他想起了那片记忆琉冰,想起了那些令他失望欲绝的事。
也正因他的犹豫,碧妍原本无力的手缓缓松开。她永远地沉入了水中。
……
月色凄凉地醉,
最后一次回眸。
你的痴迷,我的执念,
都化作无言的悔。
月色泠泠地醉,
梦醒物是人非。
万重山水,你曾陆经,
带着若有若无的泪。
月色圆而又缺,
约定亘古未变。
上弦相爱,下弦绝决。
前世之债今生又欠。
……
碧妍,你知道吗?我们前世……承云闭上双眼,身体瞬间被河水吞没。
☆、十七、背灯和月就花阴
河水日日拍打,江潮夜夜翻滚。一切都悄无声息地进行,仿佛这一个世界已然失去了声音。
再没有震耳的雷鸣,也没有刺目的闪电。承云睁开眼,只觉眼前一片漆黑。这是哪儿?难道他又死去了一回,来到了另一个世界?他试着坐起身,这时,身后传来轻柔关切的声音,“你醒了?”
女子身着长袍,袍面上绘着素色的纹样。虽然面若春雪容颜美丽,却眉心微颦。如果说碧妍的美是清丽的合欢,玉然的美是纯善的玉兰,她的美便如天边偶过的云彩,淡雅而绝俗。
“你是……”承云一怔。
“什么都不要问。”女子从袖中拿出一颗药丸递给承云。承云接过,那可药丸却立时在他的身心溶化,一忽儿就不见了。
“你再休息会儿,明日你就能行动如常了。”女子想了想又道,“你再冥府不能呆太久,早些回去吧。”
原来自己还没有死,承云有些失落。女子说罢就向外走去了,承云欲得追出去,却觉全身无力,只好躺下。脑海中仍然是空蒙蒙的,不一会儿他就睡着了。
他还活着,碧妍却已灰飞烟灭。心猛地抽动一下,这个想法马上被另一个梦境代替。那是一座华美精致的庭院,高挂的匾额上龙飞凤舞地写着“周府”二字,红门微启,影影看见侍女走动。
周府的花园内,小小的溟渊抱着还在襁褓里的碧妍歪歪斜斜地跑着。他们的父亲周行云正站在前厅沉思着什么。过了会儿,一位侍女从内堂里出来,对周行云道:“夫人不好了!”周行云连忙向内堂走去,刚到中庭,从内堂里忽然透出一道金光。里面的侍女连声惊呼,周行云轩开门帘,只见床上被子平平坦坦地盖着,人却不见了。
承云忽然惊醒,他想起来她是谁了。承云向四周看了看,这才知自己一直处在一个大岩洞当中。身体似乎恢复了,他站起身,向洞外走去。不一会儿,就看见一身白衣弯腰向着岩壁一角做着什么。
承云定住脚步,试探着唤道:“水涓。”
女子回头看见他,先是一诧,马上便明白了过来。“你记起来了?”
“是。”承云低声道,“谢谢你。”
那女子正是陆水涓,听他这样说,苦笑道:“这本是我欠你的。”
承云感慨道:“那时候的事,谁说得清说欠谁?”
陆水涓沉默了会儿,道:“碧妍的伤比你重,不过过一会儿也该醒了。”
承云又惊又喜:“碧妍还活着?”
陆水涓指了指身后,只见碧妍斜躺在岩壁边。原来刚才她就是在给碧妍治伤。
承云心中五味交杂。转过视线对陆水涓道:“你果然成仙了。”
陆水涓道:“成仙有什么好?”
承云道:“总好过我这般活着吧。”
“其实你也不必太在意。一个人转世那么多回,连自己是谁都弄不清了,何必还在乎那一点血缘?”
承云摇了摇头道:“溟渊那么喜欢她都被她拒绝了,如果她知道我是她的……”承云有些哽咽,“还不知道她要怎么伤心呢。”
陆水涓道:“只要我们都不说,她怎么会知道呢?没有你,她一样会伤心的。当年我没能好好照料她,如今惟有希望她幸福。”
承云黯然道:“总有一天她会知道的。现在伤心总好过将来恨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