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得更凶了,整个人止不住地在他怀里抖索。他发现自己又说错了话。
回家,老的斩,壮的死,哪里还有家。
童远有些无措,搁旁人,许是就带回自己家好生安顿安顿,可他不行。
漫说乔氏是宫里的人,筠荺她不乐意,就算她乐意,乔氏也不是能照顾人的类型,而他的安稳处远在淮安,自己实在没有半分安顺处用来安置旁人。
事实上,早些年在胤中,他在将军府待的日子远比在宫里多,聂承平曾指点皇子们骑射武艺,算是他的半个师父。童远当时痴迷一切武艺,跟聂氏兄妹混在一起的时间远比皇子兄弟们多,将军府于他实在比胤中的其它地方要亲。
他犹疑许久,还是决定跟她商量:“筠荺,我先送你回将军府,找你观平哥哥来陪你好不好?”
他心里装着事情呢。
“不。”她这里却半分容不得商量,绵软又强硬地站他怀里,越发叫他心烦意乱,又不好推开。之前他们算是亲密,却也不曾亲密至此,毕竟还是师兄妹的意思多。
童远正苦于怎么安抚她,她突然干脆利落地推开他,退开几步在他近前站好。
她眼眶潮湿,鼻头泛红,却眉眼弯弯地笑了,面上的明媚叫人看着心疼。像方才那样,她再次脆生生地喊他:“槐哥哥!”
聂承平是将军,儿子聂茂泽也是,聂筠荺自幼跟父兄学,武艺不见得有多好,举手投足间却实在很有那么一股威风凛凛的英气。
眼下,她一身荆柴布裙的农女打扮,怎么看都有些古怪。
当然,童远没想那么多,他只觉得她这样子有点别扭的眼熟,浮皮潦草地应她一声,想趁她不哭赶紧把她送回去。
她突然咯咯笑了,一把拉起他的手:“咱们去公主府吧,他们说,沅姐姐疯了。”
童远心里咯噔一声,猛然僵住,再看向她,眼神都变了:“你从哪儿听说的?”
她巧笑嫣然地看向他,好像半分也没察觉到他语气里的寒意:“方才过来的路上,他们都在说呀。驸马爷横死,沅姐姐一时接受不了,到处乱跑,逮谁砍谁”
“筠荺!”他突然打断她,漆黑的眉眼紧盯住她,“你是怎么出来的?”
她也不笑了,冷哼一声:“你该问我是怎么进去的?”
童远看着她没说话,白亮的广场上,行人稀疏,两人之间的气氛忽然很僵硬。
是童远先垂下眼睛,他说:“对不起,是我多嘴了,先送你去宁王府。”
童远再不多话,往前几步等她跟上。
他一直在淮安,不怎么回胤中,跟胤中的联系也只几封书信。将军府的事情也是护送李林的假骨灰回来后才知道的,若非是将军府,他是半点儿也不会过问,更枉论去鹰牢探监。
到而今,他也只是周周边边地打探,了解的情况也只比路人多一点点。在他看来,聂承平叛国不是不可能,而平反也需要很有力的证据。但是最后聂承平都被斩首了,他也就没什么心思了。
从头到尾,他出的力气实在很少,根本没资格多说什么。
她没跟上,等童远回头看她,她就往公主府的方向走,于是童远跟上她了。
***
巧了,李观平也在公主府,今上让他领人来查公主府,交代的明白,查的是驸马,不是公主。
公主府进进出出的人不多,都急匆匆地奔走,静悄悄地交谈,搜查取证,静默又高效地进行着。
公主李沅一身缟素,抚着敞盖棺材提剑而立,盯着验尸的仵作,片刻也不放松。
李观平穿了玄色的官袍,他想上去安抚一下公主,一时却也不知该说什么,只好在大殿门口走来走去,时不时搓搓手,缓解尴尬。
童远和聂筠荺的到来一定程度上缓解了他的尴尬,但这毕竟不是好友会,童远更不是会说话的角色。只有聂筠荺,得了李观平的许可后,在公主府随意跟了个衙役就进进出出跑。
她穿得朴素,小衙役本也没记住她是什么人,见两位爷默许,很快就把她当衙门里的女官使唤了。
童远一直不怎么说话,在刚进门时跟李沅来的个照面,李沅只淡漠地扫了他们一眼,转而继续去盯着那些仵作。
童远就也跟着去看那些仵作,时而也会注意一下聂筠荺。
李观平看着新来这两位,心里直犯嘀咕,主要原因还是聂筠荺。李观平好歹是在刑部挂职的,竟完全不知道将军府的案子又出了什么新进展,居然能叫聂筠荺这样轻轻松松地出来。
事实上,他也不明白为什么当时聂筠荺会被投入鹰牢,鹰牢是专门用来熬那些顽固不化的十分精明有不太恶心的大反派的,所谓熬大鹰,一般是图他本人的能力和权势,指望收服后为朝廷所用。
鹰牢的规矩也比较奇特,可松可紧,都是为了照顾收服者的喜好。比如把人关在一片漆黑里,饭菜也不按时送,整个囚室死了一样,单靠寂静和黑暗把人熬干,最后再进去高高在上地把人收服;也有的,天天温情攻势,老婆孩子轮番上,就为了调出某些牛气的江洋大盗到那点儿铁汉柔情来,回去揭竿而起,带着小兵们从良。
但是聂筠荺,她一个没了家就孤苦无依的小姑娘有什么值当的进鹰牢的。
忽然,又有个差役小跑到他近前,低声说了句什么,李观平还没往下吩咐,冷不丁发现童远正近在咫尺地站着:“老四,你有什么事么?”
童远没说话,只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