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大脑里不断变化着的奇想,她小心翼翼的迈动着步子,极力不想让那只黑哭鸟注意到自己。但那鸟儿怎能不去注意她呢,于是她只能让自己不去想它,也如白板所说的那样,不要去细究墓碑上的字,不要去看脚下的路,只是朝前走着。
走了一会儿,就在八角枫觉得自己已经适应了那千变万化的各种哭腔时,一声声听的人心里欢快的笑声从身后传来。起初,八角枫还以为是另一只鸟,她也没有回头去看,只是加紧着步子以求能追上白板。
可那不曾间断的声音还是渐渐小了下来,像是轻吟,又像是在向情人轻声的倾诉。八角枫听不清,更准确的说是听不懂,那声音断断续续,偶然吹来的风声可以很轻易的将它打散。不过每次风声过后,它又会从隐秘的黑夜里探出头来,继续低吟,继续婉转的撩动着听者内心最柔软的部分。
八角枫听到了一个召唤自己的女人的声音,那声音似曾相识,却怎么也记不起出处。
“八角枫,八角枫,停下来看一看,看一看我,八角枫,八角枫……”
八角枫沉醉在了那轻柔的呼唤里,她倒在了地上,贪婪地感受着那海绵般柔软的土地,以及里面阵阵青草的芳香。八角枫非常怀念这种童年时才有的香味,这熟悉的味道带着她飞了起来,拨开重重黑夜,背上是一望无际的青天。她越过蔚蓝的大海,乘着风来到了一个城市的上空,俯瞰着一座座五颜六色崭新的住宅,一家家杂乱狭小却挤满了人的店铺,人们的喜悦都挂在脸上,到处都能听见孩子欢笑的声音……
神秘的女人的声音忽的被另一声尖锐凄厉的笑声打断,本在睡梦中的八角枫狠狠地从空中坠了下来。在下坠的过程中,她看到下面的房屋上的颜色也跟着急速褪了下来,直到褪到灰色时,那些整齐的堆砌在上面的转头竟如同夏季时间存放时间过久的肉一样腐烂开来,城市的上空升腾起了深红色的烟雾,到处都弥漫着让人呕吐的恶臭。惊慌失措的人们纷纷跑到了街道上,起初他们只是惊恐的望着所在世界的巨变,有的强忍恐惧安慰着年幼的孩子,有的双膝跪地捂着脸不忍再看…….慢慢地,人群中开始嘈杂起来,那些虚伪可笑的和睦关系终于呈现出了它最真实的面目,人们互相指责,互相残杀,直至哀嚎遍地,世间只剩下了冰冷的水泥残渣与曾经行走、欢笑、悲伤的断肢残骸。
腐败了的血肉之躯与破碎的钢筋水泥交融在一起沉入土地,一群又一群白色的乌鸦在上空幸灾乐祸的欢笑,停落在一座又一座墓碑上,歌唱着夜空中那一轮血红的月亮。
八角枫满身泥土地从几个倒塌了的墓碑中爬了起来,不经意的,她看了身边的一个破了一个角长满青苔的墓上所刻的字。
“南枫,从未活过的人。”
八角枫像是翻开了一本神秘的童话书,既然已经看了第一页就老是想要看下后面的是什么。
在南枫的墓旁边的另一个墓只剩下了一半,被拦腰截下的另一半被用力的刻着:“马拉特,这里安静过以往任何时候。”
八角枫从马拉特的半块墓碑边走了过去,看了在它后面所立的。
“陈呈,死于此。”
陈呈的墓后一个赫然的名字引起了八角枫的注意。
“卡夫卡。”
只有这三个字,再未有任何多余。
“八角枫,快走!”白板的声音刚落,那如同哀叫一样的笑声也跟着停了下来,世间万物死一样的寂静。这样的死寂持续了一段时间,吓得八角枫和白板只得静静的等着心里所预料的恐惧的降临,他们屏着气,仿佛稍大的呼吸声会惊扰到谁。突然,黑哭鸟那让人心里发毛的哭声从天而降,响彻云霄,那声音听起来几乎是在哭嚎着追赶什么,越来越近,简直是紧贴着奔跑起来的八角枫飞行了。它已经不是像戏弄猎物一样地只是象征性的飞在她的身边,而是真的想要狠狠地攻击八角枫与白板。
每一次他们避过了黑哭鸟的一次俯冲,下一次它就一定会选择一个更为刁钻的角度去攻击他们。
八角枫觉得自己已经跑了很久,胃里似有滚烫的开水在翻腾,火热浓稠的液体不断地会从食道涌上来。
“快到了!快到了!”跑在前面的白板带着粗重的喘气不断地提醒着八角枫。
不知不觉间,脚下那些扭曲绞缠的荆棘变成了满地的旧报纸上的尘土,数不尽的墓碑终于消失在眼前小路的边缘。这条路被夹在向上望不见顶端的两堆由人类各种生活废物重叠起来的垃圾山的中间,在神秘黑暗的笼罩下延伸的很长,像一条越来越细的线一般,一直到被折叠入地表的另一面。
愤怒的黑哭鸟在狭小的过道里来回冲撞着,不断地扑空,又不断地再一次撞上来,那样子虽然凶狠但也极为的笨拙。一个又一个看不清楚的废品从摇晃起来的两边小山上掉落下来,八角枫不敢细看,只是凭着直觉躲着,跟着白板又跑了很久,直到横在路上的废旧的4路车拦住了去路。
没有过多的犹豫,他们同一时间从眼前半掩的门钻了进去,横穿过沙沙作响的车厢,在身后的黑哭鸟冲进破碎的车窗前一刻,爬出了司机座位旁的窗户,到了车子的另一面。
黑哭鸟没有如八角枫与白板所预料的也跟了出来,它那愈发响亮的哭叫忽的变成了几乎是求饶的□□声,听的人也能感受到它似乎在受着巨大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