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在弹琴。只是表面繁华浮音,中下掩的一层琴声,十分尖锐,徒惹得人心烦。
酒楼多助兴,乐器繁多,对于心思散漫的人来说,耳间有些不适,自然是不打紧 ,但对于时刻都在集中注意力的卫绾来说,就不能不使她感到焦躁了。要弹琴就好好弹,弹得词不达意,还不如不弹。
那声音有挑人心弦的作用。或说那人弹的琴,本就做宣泄之用。焦尾凤琴,本是和高山流水的,这般用来,实是误人,卫绾这样想着,先前的怒气一下子便消了去,心里却起了好玩的心思。他将左手袖子拉起小半截,手腕的红色细绳裹了层银箔,约莫小指粗细。他手指轻捻出些许温度,银箔便有些收缩成一团,继而膨胀趋圆,清凌凌的声音,还原出来,赫然是个铃铛。
这是很小的时候,孩子玩的一种玩具,卫绾是一直都留着的。银与锡按比例轧制好形状之后,或揉或叠,只需满足相应条件就可恢复原状。
轻弹慢捻抹复挑,一角勾弦音未落,卫绾就左手一震,铃铛声清脆,硬是中和了那琴声。然而,只是稍稍一顿,琴声便以排山倒海的气势,重新拍了过来,起转承合间的空隙,几乎尽数被掩了过去,但卫绾涮着r_ou_,吃得满嘴留香,左手握着铃铛,发声却是恰如其分地劈开声浪,使其不得不再度避开锋芒。双方你来我往,争得热闹。实是卫绾吃饱喝足之后,擦了嘴,无聊的调剂罢了。
卫绾马上就觉得没什么意思了,他屈指在下一个转调即将到来时弹了下铃铛,他指力惊人,铃铛光滑的表面竟然豁开了一个洞口,声音铿然,如黄钟大吕,整个酒楼的人都听见了声音望过来,卫绾随即住了手,似乎听到了琴弦刺啦断掉的声音,大概是那边反应不及,随即也收了手,认输。不再弹了。
卫绾重又将铃铛捏成软软的一层银箔,裹在了细红绳子上。
他不知,在他结账出门的时候,从酒楼二楼走下来了一人。《普庵咒》被弹成这个样子,薛昭还在想自己以后回去该怎么交待呢,但见着了刚刚处处打断她的人,此前想的什么,也便不再重要。
关于卫绾的那一抹□□又从心头浮起来……他现在是姓卫名绾,那在他还姓张的时候,他又名为何呢?
这人可真是奇怪。薛昭摇摇头,就这么平白地对人感兴趣,她自己也真是奇怪。人家姓什么,名什么,可与她没有半点关系。这三番五次碰着了,也仅仅是偶然吧,她一只手握着另一只手,倒也希望是如此,
卫绾出了酒楼便上了马车,而薛昭则是于马车相反的方向,回了客栈。毕竟那尾凤琴,可不是她物,擅琴者必有擅琴,这琴不属意她,便是无缘。
无缘,那就无需留恋。
月氏人打劫敦煌商旅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要知道敦煌城的十万甲士可不是吃素的≌焕锉闶翘闻了卫绾这位新城主只率了千余甲士便出了城,兵锋所指,月氏人的抢掠队伍无一幸免。才几天,看样子收拢人心的本事也是高超,而千余甲士就可破敌,那领兵之能也是堪为大将。
第7章 第七章
古有立木为信,卫绾立木,将月氏的俘虏空悬之,也是取信于民。死了便是死了的,活着的人,听说没有一个熬过两日的,不是被石头砸死,便是被篝火烧死。
不出三日,那城门立木,便俱是死尸了。闻者皆不敢过。
就在薛昭以为敦煌城的城禁要解了的时候,城尉府又发布了顿甲坚城的命令,其中便有不为兵士者,不得靠近城门,否则立斩之的条例。
听闻在敦煌城外一百五十里地,发现了月氏人扎营的痕迹,看营灶数目,至少有三十万人。就算营灶数目掺假,但人数必不会少的。
敦煌城,危矣。
城中的气氛一下子便变得紧张起来,张清河于月氏人交好,要不是此番卫绾杀了张清河,月氏人也不会劫杀商旅,乃至攻城,只是甚少有人将此祸事算到卫绾这位新城主身上,随意问了个路人,却多的是对此战跃跃欲试的,好似安逸于太平,对这些人来说,才是难以忍受的事情。
薛昭有些不懂了。但她虽不懂,旁的人总有懂的。方回自上次与薛昭结伴,便是打心底觉得这姑娘也是边塞人的性格,与自己十分投机,更不要说这姑娘还会喝酒的。索性这封城一事搁在这里,自己一时半会也不要肖想去哪里,干干脆脆地就在这客栈待着,而且薛昭的长相也算是这客栈里独一份的漂亮,他没道理不跟人多说上几句话的。
薛昭只有早饭会在客栈的一楼吃,这天,方回端了自己的几个馕饼和一碗稀饭便是坐到了薛昭的对面,看着薛昭平时飞扬的眉毛此时都有些耷拉下来,心道薛昭也是爱玩的年纪,这般被拘着,是个人都要无聊死,当下便祭出野外搭讪百条金句之首:“姑娘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原来是方兄啊。”薛昭看了眼方回,因为吃面条的缘故,她硬生生地是一口面吃完,让方回等了许久之后才开口,这倒不是因为她没有礼貌,而是恰恰正是因为礼貌。
世家里,从未有一边吃东西一边与人说话的。
这姑娘教养可见一斑。方回暗暗在心里给薛昭记上了一笔,果然有教养的人就是吃东西给人的感觉也是不一样的。
薛昭本没想把这种想法倾诉出去的,但耐不住方回旁敲侧击的询问,以及自己也确实想要知道答案的心思……“果然我的这